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(48)
“但我怀里有陆大人重要的东西,你们就不怕泄露出去了,届时一怒之下,一起下诏狱?”
壮如虎的官兵眼里闪过几抹恨意,却不得不按捺下去,摆摆手示意手下将人放开。
余安得了空,立马忍着痛意跑到叶衾那里,将手里的竹简递了过去,但说出的话却与方才截然不同。
杏眸雾气氤氲,“叶衾,这是......我的私人东西,你替我收好,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,大人也不行,好吗?”
弯而卷翘的长睫,时不时扑闪几下,叶衾有些不好意思起来。
他拍了拍胸膛,坚定道:“我会好好保管的,绝对不偷看,你放心!”
余安勉强露出笑意,左颊的梨涡陷了进去,随即想到什么,脸色又沉重下来。
“还有一件事,”她瞧了瞧身边的人,她踮起脚尖靠近叶衾的耳畔,悄声道:“我房里的檀木桌上有个盒子,里面收着一张白帕,上面是当时尸首的血迹,等大人回来后,你就将它交给他。”
叶衾疑惑,不太懂余安这番吩咐有什么用意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
余安深吸一口气,回头主动走入那群官兵里,被人压着离开。
*
陆府。
书房内的金色麒麟香炉,周边烟雾缭绕,上好的龙涎香不合时宜的焚烧在首辅的屋子里,但无人敢言。
陆闵看着手里的信纸,上面的每一个字迹,都详细介绍了陆允时近来的动向,身边遇到的事情,以及身边的人。
有些皱纹的眉眼间清冷寡淡,但再看到某处时,紧紧皱在一起,随即扔到一旁。
同时,书房的门被人大力踹开,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,正是怒气冲冲的陆允时。
“近日可还好?”
陆允时撩开眼皮,黝黑的瞳仁不带一丝温度,“你今夜出兵传我回来,就是来废话的吗?”
虚假的祥和氛围在这一句话下土崩瓦解,陆闵重重叹口气,装都懒得装,直接将案台上的信纸握成一个团,重重向自己的亲生儿子砸过去。
“我看你是太久不服管教,都忘了做人的根本是什么。”
纸团应声落地,陆允时只是睨了一眼,鼻尖哼了一声,“是什么。”
这副不以为意、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以儒雅著称的陆闵,他气得伸手又将案台上的书扔了过来,“是礼义廉耻!”
“我看你是老糊涂了,话都说不明白。”陆允时俯身捡起纸团,耐着性子摊开,越看眉心皱得越紧,最后握紧拳头。
男人的鬓角青筋突突直跳,陆允时胸膛剧烈起伏,掌心握着的纸团被他碾碎成末。
“你暗查我?”
“这个你不用管,朝中的事情为父不会让你涉险。反倒是你,上面写着数月前你招进来一个衙役,说是有画骨的本事,之后便一直留在身边。”
陆闵审视着站在那处的人,想到上面信上所写,顿了顿终是忍不住又道:“我先前当你不过是为了查案,哼,若不是调查一番,还不知道你竟然做出这种、这种有辱家门的事情来。”
“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,怎么能瞑目!”
陆允时心中怒意翻腾,毫不掩饰地对上陆闵的眼睛,“我做了什么有辱家门,不过是你自己的妄言。”
“那你敢说你和那个叫余安的衙役,没有做男女之事!”陆闵重重拍着案台,发出一声巨响,“我竟不知,我陆闵何时教出了个断袖的好儿子!”
“你......”陆允时眼睛微阖,暗下思虑。
他本想直接道出余安并非是男子,但随即他又将快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。
虽然余安骗了他,对于这件事他心里怒急气急,更是失望透顶。
但他同样明白余安这么做一定有她自己的道理,无论是那种缘由,隐瞒身份都是关乎性命的大事。
陆允时心里已然打定主意,暂时将余安的女子身份隐瞒下去。
他抬眸看向满脸怒色的陆闵,淡然道:“我朝律令,允许娶男妻,我心悦他有何不可。”
虽然他隐瞒了余安身份的事,但对他们二人之间所做的事情并不欲隐瞒。
无论怎样,余安他都是要娶回来的。
陆闵顿时觉得自己老了,心累至极,他不想起争执,话锋转向别处:“陆孟两家尚且还有婚约,你是有未婚之妻的人,行你的那些荒唐事之前可要想一想你的仕途和名声。”
仕途和名声,这是陆允时最厌恶从陆闵口中听到的话,几欲令人作呕。
当年的事情,便是陆闵因着自己的首辅仕途,而亲手将那道圣旨送到虞家,如今竟然又以仕途和名声来压他,真是笑话。
“我陆允时仕途来的坦荡,与你、与陆府毫无干系,名声是我自己的事情。”
言罢,他拂拂衣袍,准备转身离去,身后的陆闵见他如此坚决,摇了摇头,“晚了。”
陆允时脚步一顿,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,指尖抽搐两下。
“你什么意思?”
“大理寺敛房着了火,听说是守夜的衙役玩忽职守跑出去了,这才致使火势弥漫,将敛房烧了个精光。”
陆闵慢条斯理地摆弄着桌上的文书,好整以暇地看着逐渐慌张的人,“不久前陛下麾制亲自去大理寺抓人,眼下怕是进了诏狱了。”
“诏狱”两个字像是一锤重击。
陆允时险些踉跄,长睫扑闪几下都遮不住眸底的担忧。
他掌大理寺,诏狱是什么地方没有人比他更懂,更甚者陛下麾制的那些人本就与他结仇,如今怕是故意借此事发难。
那余安会怎么办?
她本就身子瘦弱,而今又、又是处在女儿家的虚弱时候,怕是不能受一点伤!
陆允时转过身,急速朝外奔去。
“余安,等我。”
*
吱、吱......
幽暗潮湿的地牢,四处飘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,时不时扬起几声惨叫。
余安被人推到一处牢房里,她一个人缩在角落,头垂靠在双腿上,身子蜷缩在一起,双手环抱,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。
抱住双膝的姿势将手臂露了出来,右手腕上还留着淡淡的红痕,那是陆允时留下来的。
她伸手摸了摸,有些自嘲的笑笑。
不久前,她还因为这个伤痕故意哭着给陆允时看,希望借此来转移他对她的猜忌。
没想到,在这种地方,她竟然只能靠看着陆允时在她身上留下来的指痕而安心。
指痕已经极淡了,不久就会消失。
余安覆手在上面,手指对着每一处,按了上去,这样就可以留的再久一点了吧。
牢房里阴暗脏污,身下的稻草站着点点黑色,不知道是不是留下来后变了模样的血迹。
害怕吗?
当然害怕。
她在西域十年,一直活在师父的羽翼之下,来到汴京,一直被陆允时护着,不舍得她磕碰半分。
这里可是诏狱,传闻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。
她不禁在想,陆允时知道她被抓走后,会不会来救她。
“大人,”重新换回男儿装扮的余安,仍是少年模样,圆圆的杏眸慢慢浸湿,“陆允时......”
牢门的铁索突然响动,沉重的铁锈相互摩.擦的刺耳声音叫人心慌,余安眼露骇色,看向牢门前。
只见两个役卒利落地将锁打开,二话不说架起她就往外拖,见她有些抵抗,竟然一脚踢在了她的小.腹上。
“呸,来到诏狱还敢不安分,小心爷爷我让你吃烙铁!”
余安疼的满头大汗,本就酸疼的小.腹现下捱了重重的一脚,那处的筋脉也收到了冲击一般,竟然开始抽痛起来。
筋脉痉挛的痛楚,叫余安疼得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。
两个役卒常年在诏狱谋职,见过许多不安分最后却乖的像条狗一样的犯人,他们平日里无事,最大的乐趣便是折磨那些死囚。
一个尖耳猴腮模样的役卒上前,居高临下看着倒在地上的余安,待看清那张脸蛋时,眼睛里显出惊叹之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