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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(3)

作者:行止将至 阅读记录

一旁的余安不解,眼里露出疑惑来。

眼见两个衙役路过她,虽只睨了她一眼却让人极不舒服,那种眼神像是看什么脏污的臭虫。

那两人渐渐走远,交谈的声音却仍能传入屋里。

“哼,我当他招了个什么能人异士,原来是个小乞丐。”

“什么乞丐,长得白白净净,说不定是他有什么癖好,借此机会安插自己的人进大理寺,既能谋职又能享欢......”

癖好,什么癖好?

余安有些懵懂,不过两人阴阳怪气的语调她还是能听出来的。这时她才慢慢恍悟过来,原来堂堂大理寺卿的陆允时,竟然也不受人待见。

她仰头看向一旁站如苍松的男人,因是侧着身子,只能堪堪见到一个冷硬的侧脸,辨不清神色。

但垂落的手却紧握成拳,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时不时跳动着,似乎在忍耐极大的怒气。

余安正犹豫着怎么开口,陡然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。

陆允时背对着她,“大理寺不招闲人,你若是将这具尸体的容貌复原,便允了你。”

言罢,握住长剑的手一抬,系着红穗的剑柄指向一旁。

余安顺势望去,那是一块约莫两米长的木板,上面盖着一块白布。

许是盖了尸体略微有着起伏,但奇怪的是起伏的线条曲折,凹凸不平。

从布面来看,下面盖着的应不是□□完整的尸骨。

若是常人想到了这里,怕是早就吓破了胆。但余安没有,在西洲生活的多年,她跟随师傅看遍也摸遍了许多骨相。

对她来说,冰冷的骨头并不是晦气可怖的尸骸,而是未曾安息的亡人在申冤,那是他们最后留存在世上能“言语”的东西。

余安将手里的包袱小心放在一旁的地上,而后笑着拍了拍,偷偷在心里给自己打气。

随后她走过到木板旁,没有丝毫犹豫地掀开了白布,果然——

是一具不完整的森森白骨。

她沉思片刻,想到白日里告示上画着的那根胫骨,莫非……是属于这具女尸?

陆允时静静站在一旁,两只黑眸如同深不见底的湖底,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少年。

只是越看,眼神愈发不善。

年纪尚轻的少年,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,方才不过被他略微大声呵斥了一下,就怕的缩起了肩膀。

可眼下对着散发阴气的尸骸却毫不发怵,观察、思索、从头骨看至盆骨处……

一切都显得熟稔且自然。

如若眼下的这副模样才是真的,那方才的害怕便是作戏,为的许是让他放松紧惕。

但无论是处心积虑还是别有用心,眼下大理寺都需要这样的能人。

先放在大理寺呆着,能用便用,掰正了就封官擢升,掰不正,就别怪他刀下无情。

“只许看头骨,复原容貌。”陆允时冷不丁地开口道。

余安悻悻收回目光,点点头,视线专注在尸骸的头骨上。

她抬起左手,悬空在头盖骨一寸的位置量了量,心中大约有了一个初步想法。

“大人,能否给我一张白纸和笔,还有一块作画的木板。”

“做什么?”

余安抬眸,“描骨,复容。”

*

“大人,木板和纸笔拿来了。”叶衾气喘吁吁,他是一个年仅十六岁的小衙役,没什么心眼,算是大理寺里唯一一个对陆允时没偏见的人。

“不过,他们也跟来了。”叶衾指了指屋外一群乌泱泱的人,看上去约莫有二三十个,“我说了让他们别来,非要跟着来!”

陆允时连一眼都懒得施舍给屋外那些衙役,心里清楚这是想来看他的笑话。

他对着叶衾点点头,示意将东西递给一旁的余安。

余安连忙伸手接过,对着叶衾笑了笑,左颊的梨涡配上两颗尖尖的虎牙,笑容甜腻的不像个男子,直看的血气方刚的少年郎红了耳朵。

一旁的陆允时忽然有些不是滋味,面色不虞,冷下声:“笑什么笑,一柱香后你要是画不出来,大理寺有命进,无命出。”

余安嘴角慢慢撇了下去,心里暗暗腹诽这人长大后怎么变得这么凶。

里屋的对话,外面的人当然听得一清二楚,个个都挑着眉,以一种不大不小的声音讽刺着。

“哟,这还当着我们的面儿作起戏来了,你们说若是那个小白脸没画出来,还真得丢了一条命?”

“我瞧着那人没什么本事,说不定真的要被一剑封喉。咱们陆大人一向都是杀伐果断,从不思量后果,谁让他有一个好爹呢……”

“......”

屋里的叶衾不乐意了,想要大声反驳却又不敢,只敢在心里默默为陆允时辩解:大人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,上回自己犯了个大错都是他担了下来。

这边余安深吸数口气后,开始准备描骨。

她从包袱里取出师傅病逝前为她做的最后一根量棍,上面的刻痕也是小老头一笔一划亲手刻上去的。

她拿着这个,本来有些悬着的心舒然安定了下来。

“有师傅在,安儿不怕。”

余安正视那块头骨,俯下身去细细打量。

头骨的颅顶处大致圆润,中端微凸。两颚外扩,距鼻骨约一寸远,逝者应该是个方形圆脸。

但若从正上方来看,首部却呈小巧的尖窄状,两骨不凸反凹,有一股奇怪的违和感。

指尖抚上鄂骨内里处,慢慢摩擦一圈,指腹触到一些毛糙的细碎齿状。

余安长睫扑闪几下,蹲下身子毫不在意地双膝着地,视线与头骨持平,顺着量棍直直看向头骨眉心——

莫非是什么东西致使骨头生变了?

“大人,您能否……”余安对上陆允时那双寒气直冒的眼睛,咬了下唇,“能否将这具头骨托起来一些?”

说到最后,余安的声音小如蚊蝇,她低下了头。

也是,在外人看来,碰尸骸都是晦气恶心的,更何况是他这样自幼长在名门高户的公子——

一双苍劲有力的大手出现在了视线中,指节修长分明,若不是骨节处有着明显的武茧,不知道的人定然以为这是一双文臣的手,极具风骨。

男人似乎为了迁就余安偏矮的身影,便俯下身子,一双薄唇不知不觉凑近了余安敏感的脖颈处,温热的气息无意中尽数喷洒在她的耳后,“怎么弄?”

余安压下心里的那股异样感觉,偏了偏头,“请大人托着后骨处,往上抬至一寸位置。”

陆允时照做,将头骨抬起的那刻,隐匿多年的真相被解开。

“有劳大人。”余安抬手作揖致谢,走到木板处贴上白纸开始作画,身边的一柱香也相应燃起。

余安先是描出骨相的大致轮廓,接着就是复原眉眼五官,不到一会儿便呈现出了一张脸。

但怪就怪在,那似乎是一张男人的脸!

屋外的众人早就扒在门边儿围观了,见着这一幕开始哄堂大笑,有一个衙役带头嘲弄道:“真行啊,女尸画出了张汉子的脸,陆大人,你先前说的处死,还做不做数啊?”

陆允时撩起眼皮,不发一言地看着屋外的人,眸底的寒意冷如数九寒冰。

许是从未见过陆允时露出过这般凶狠的眼神,众人偃旗息鼓。

陆允时转眸看向认真作画的少年,身形纤瘦却挺拔,对于众人的嘲弄置之不理,时不时看两眼一旁的头骨,专注的眼睛里似坠入点点辰星,莹亮璀璨。

呼吸间,只见余安用毛笔在轮廓处描了数笔,似乎是在“剔骨”,又在眉心处晕染几点黑墨,等到香烛快要燃尽时,她松了一口气,将笔放下。

霎时,敛房内外的所有人呼吸顿住,连陆允时也禁不住上前两步,难以置信般看着画上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。

画上的男人变成了一个......

面容姣好的女子!

余安看了看快要燃尽的一柱香,心终于落回了实处,“大人,我画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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