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理寺来了个画骨师(113)
这日她在院子时,一个人影忽然从假山后闪过,翻出了院子。
红衣的一角没过院墙,消失不见,余安认出来那是常宁。
常宁一直是跟着顾淮不离身,怎么突然鬼鬼祟祟的?
余安跟了上去,不过早已没有了常宁的影子。
但路上却碰见了不少慌慌张张的丫鬟小厮,莽莽撞撞,丝毫没有了平常的谨慎小心。
不远处正有一人急匆匆赶来,余安定睛一看,是伺候她的那个丫鬟。
跑到跟前时差点摔倒,余安扶了她一把,问道:“出什么事了?”
“这......”
那丫鬟豁出去似的,“余姑娘,你待我不薄,告诉你也无妨!虞家案子的证据,听说一大早就上交给了天子,府上的人都以为是假话,可是刚传来消息,永宁侯府要被封了!”
轰隆隆!
天上乌云密布,电闪雷鸣,不久前还是晴天烈阳,现在却已经变了天。
好像在无声昭示着什么。
想到前几日陆允时的眼神,余安心里没来由的一紧。
顷刻间,她明白了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。
他是在孤掷一注。
余安抓住那个丫鬟,语气焦急:“可还有传出别的消息?送证据的可是大理寺卿陆允时?”
“奴婢听说是大理寺卿亲手交上去的,这会儿说不定马上就要带人来围剿了!”
话落,那丫鬟不敢再耽搁,提着包袱就往外跑。
余安跟着她去了前厅,发现永宁侯府里一片轰乱。
天上乌云如黑幕,似要坠落下来。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,噼里啪啦,那些收拾包袱急匆匆往外逃的丫鬟和小厮,淋湿了个彻底,也挡不住他们往外逃的脚步。
她看着面前的一切,眼底慢慢升起雾气。
眼前的一幕太熟悉了,几乎跟十年前虞家被灭门的那日一模一样。
只不过,现在的永宁侯府还没有见血。
很快,一道嘈杂声传来,且有愈演愈烈之势,一滴雨顺着风吹落到了脸上,突然将余安惊醒。
陆允时曾经说过,永宁侯府的势力盘根错节,且虞家一案翻案之后,过了那么久的时间,却依然毫无进展。
怎么会今日突然天子就下令要对永宁侯府负罪了?!
一定是陆允时做了什么。
会不会又如同先前那样,为了将虞家的冤案重申,不惜得罪天子,被革职被禁足?!
余安双手捏着裙摆,开始拔腿就朝外奔去。
她正冲到前厅,只见一群官兵从侯府大门鱼贯而入,转睫之间,抽出刀剑——
头身分离,鲜血四溅。
余安被吓地呆呆站在角落,连呼吸都忘了。
眼里只看到一群官兵们挥舞刀剑,将每一个试图逃出去的丫鬟和小厮,斩于剑下。
面前穿着官服的官兵,此刻像是恶鬼一般,视人命如草芥。
余安双手禁不住颤抖,不对......不对!
当年的虞家被下令满门抄斩,可也不像今日这般,朝廷官员大肆屠杀。
眼前的景象,哪里像是封邸,分明是杀人灭口!
官兵们侵入到四角,余安踉跄地扶着墙站起来,躲到假山后面。
不过才一会儿,永宁侯府的草树染红一片,院子里蔓延着浓浓的血腥气。
令人作呕。
余安恍惚间记起了,许久以前陆允时同她说的话。天子一怒,伏尸百万,天子怎会有错,要是有错,那也是旁人的错。
天子......
此刻所有的事情拨开白雾,真相大白。
余安终于明白过来,为什么陆允时身为首辅陆闵的独子,想将一桩旧案重申这么困难,为什么去查每条线索时都牵扯前朝,想要再进一步时难如登天。
原来,背后有一个人他不愿。那个人是天子。
当年的虞家冤案,世人只知道牵扯到首辅陆闵,永宁侯和尚书孟仲,可却忽略一个人——判定此案,定了虞家满门抄斩罪名的天子。
余安透过假山的缝隙,看着庭院里肆意屠戮的一幕,如若没有天子的吩咐,他们怎敢如此杀戮。
浑身的血液都变得冰凉一片,余安满脑子想的都是陆允时,心房不停颤动。
她躲过那些官兵,趁乱从后门逃了出去。
可刚到街上,却发现街上哄闹一片,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大肆屠杀百姓,而他们身上的着装像极了那夜的刺杀之人!
前有狼后有虎,两面夹击。
外邦人一定是趁乱所为,既如此,那顾淮呢?
顾淮为什么不见了?
汴京城中血流成河。
余安顾不了太多,她循着记忆朝大理寺奔去,可才跑了几步,前处就有一个黑衣人拦住了她,手里的弯刀还在滴血。
猛然间,朝着余安砍了过来。
电光火石之际,马蹄声声作响,一道疾风袭来。
余安匆忙躲闪,余光只瞥到一道红影,紧接着一只手将她揽腰上马。
她惊呼道:“常宁!”
马儿疾速狂奔,往大理寺相反的方向驰去。
余安心高高悬起:“常宁,我要去大理寺!”
常宁:“余姑娘,我奉主子的命令,要将你护送到郊外......别乱动!”
在数个时辰以前,常宁就奉命守在余安身边,找准时机啊将她带走。可不料陆允时竟然也派了人,要将余安带走,她只好先去解决那些人。
余安当时看到的背影,正是常宁。
那些人全被她杀了后,常宁便快马加鞭赶来,可陆允时不知从何处发现了她的踪影,追了上来。
她好不容易甩开陆允时,来动永宁侯府时,却发现那里血流成河,街巷动乱,刀光剑影中才发现余安的身影。
她快马加鞭,生怕后面的陆允时又追了上来。
闻言,余安这才明白过来,顾淮早就准备好了一切,他要带着她逃离。
不可以!陆允时还在汴京。
余安骇然,连忙伸手去夺缰绳,不料身后的常宁早有预料一般,将她腰上长带一扯,牢牢将双手困住,不得动弹。
此时,身后传来喊声。
“余安!”
是陆允时,陆允时来了!
“大人!”
马蹄拼命奔去时,余安扬声大喊,侧头瞥见陆允时奋力追上来的身影。
他身下白马踏蹄奔来,尘土飞扬。手中剑刃闪着寒光,却迟迟不肯出鞘。
她知道,陆允时不敢,怕伤了她。
柔声细语的常宁像是突然变了个人,眼神犀利。动作粗鲁,见余安暗暗挣扎,厉声威胁。
“你要是再动,我就杀了你。”
看着周遭不断往后退去的树影,余安极力按捺因急速狂奔而晕眩的脑袋,“常宁!人命关天,现在永宁侯府血流成河,外邦人突袭屠戮汴京城,血染长街,我们不能这样离开!”
“少废话。”
常宁满头大汗,见身后的陆允时穷追不舍,眼中闪过一抹狠厉,电光火石间朝后飞出数支暗器。
长细如银针。
余光侧眸瞥见时,心里猛地一颤,她忙喊道:“不要伤害他!”
常宁充耳不闻,而是算计着时间,吹响了哨子。
听到余安声音的陆允时眼睛微眯,长剑挥舞之时,数根朝他射来的银针落地。
电光火石间,四周飞身出几个死士,将两匹马阻断开来。
陆允时脸色阴沉,脚尖轻点,和几人纠缠厮打起来。
周遭环境不断安静下来,马蹄声只闻一匹,余安心里焦急起来。
不由得担心陆允时如何,担心自己该如何脱身。
她怕这一走,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。
余安用手指悄悄绕着去解绳子,马却忽然停了下来。
只见不远处的前方,一人站在树下,身穿一袭火红锦袍,手握铁扇。
分明不过几日未见,余安却觉得眼前之人是无比的陌生。
顾淮眼皮轻轻撩起,唇角没有似从前那般有意无意勾着,而是死气沉沉般的落平。两个眼珠如同黑洞一般,直直盯着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