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乱臣(197)
他早不是那最冷硬的心肠,不知不觉间,竟生出了软肋,他会常将她记挂在心上,不觉得是负累而是牵绊,让他总乐此不疲。
只却也受他牵连,尤其是现下这种关头,她连回去见死者最后一面都做不到。
她别过头,没顺着他的力起来,固执地坐在雨中,似还是在执拗不平,又像是在掩藏脆弱,做一只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。
她不是从来就最是机敏聪慧么,怎会不明白这其中厉害关系,不过是一时接受不了,才极端了些,他其实也不该拦她发泄,待她冷静下来,自会想明白。
他随即也蹲下身去同她平视,见她别过脸去看不清神情,身子轻颤,轻轻浅浅的啜泣,却又一言不发。
他也不再说阻拦的话,只慢慢开口,语气从未有过的温柔却又极尽认真:“阿音莫哭,今日你所受之苦,他日我定叫他们千百倍来偿。”
陪着她淋了片刻的雨,半晌她才转过脸,脸上分不清是雨还是泪,清冷的眸子蒙了层雾,眼眶红的厉害。
虽后来他一直未说话,但她就是知晓他一定在身侧,也不知当初瑞阳王身死的时候,他又是如何应对着过来的,不过想来也不会比她此刻好受多少,只可惜她当时却不在。
头上一道闪电划过,像是利刃划破黑夜,一瞬天光乍亮,她抹去脸上的雨和泪,清明的眸子移到他面上,她瞧着他的眼,神色坚定又决绝。
“这个可笑的皇权,我想同你一起倾覆。”她道。
…
其实他的阿音什么都知道,也从不要人替她操心什么,最识时务,辨利弊,会冲动却也会慢慢被自己消化,有时候又会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,从来不是个负累。
这也是他当初为什么会被她吸引的原因。
安抚好人,他又回到澄辉堂。
薛照年似是一早就知道他会来,屋子里的炭一直在续着,一旁放了杯未动过的茶。
薛鸣岐也没走,方才还是放心不下,出去默不作声的张望了几回,明明再多走两步,就能到廊下避雨,不知两人为何偏要在那外头淋雨。
这种傻事瞧着他做出来现在想想仍是觉得有些滑稽,想不到他这种人肆无忌惮之人,也算是为爱折了回腰。
看着他一身湿衣湿靴进来,脚下还踩着他最爱的狐皮。
“看来日后府中的那些暗卫也该换一换了。”薛照年道。
上次是澄辉堂,这次是国公府,他都无声无息不叫人察觉,足见身手不凡,可是为了阿音折返,这份心,也叫他由衷欣慰。
萧阙饮了口热茶,不答他的话。
“你回来的也正好,如今这局面,上京那头再没什么顾虑,计划也该往前提一提了。”薛照年道。
见他们似是有事要商议,薛鸣岐想走,却又被薛照年留了下来。
他毕竟老了,有些事情也该叫他们也知晓,赎过往的罪,洗薛家的泥。
既然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,萧阙没什么异议,其实也是该开始了。
作者有话说:
来咯来咯~
大家节日快乐哟!
第143章
在苏家阖府被抄之后,又出了一桩足已叫朝野动荡的事。
萧阙在梁州自立称王,袭承瑞阳之名,后又与兖州薛家结亲。
自后,梁、兖、雍三州结盟,拥萧阙为主帅,来势汹汹,随着萧阙向永曦帝讨伐的势力不断壮大,几个与之接壤的城池在还未战情况下就已经纷纷向萧阙投诚倒戈。
随之而来的就是民心浮动,天下大乱之兆,由此朝中众说纷纭,人人自危。
随后永曦帝又向兖州发难,将水搅得更加浑,作势要清算当年薛家亦是同洛家人一起参与的谋反一案。
此事一出,又引起了一阵喧嚣。
百年清流世家,阖府满门忠烈,各大家族口口相传,争先效仿的薛家中竟也出了反贼。
众人还没来得及唏嘘,薛家倒是自己先大方承认,只是又执的另一番说辞。
已故的老国公当年伙同的哪里是什么洛家,而就是此刻高坐于龙椅之上的永曦帝,现在不过就是威胁不成两方闹翻,互揭老底互扣罪名罢了。
其实若是细细分辨,也不难瞧出这其中的端倪,两相无事那么久,永曦帝做万人之上的帝王,薛家退到了偏僻兖州做落魄世家,虽说其中确实有隔阂,但彼此之间也还都算相安无事。
后来战火升起时,齐军显现疲态,因久久不受重用,薛家避战情有可原,可却突然在一时之间,所有真相浮出水面,薛家倒戈,永曦帝查到薛家老国公谋反罪证要发难...
若说只是巧合,未免有些太叫人难信服,只是不过更多的人还是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薛家,或是为自保,或是为向永曦帝投诚。
后来上京水一般的讽刺诗文朝着薛家袭来,誓要将薛家所有故去之人身上都要吐一口吐沫星子才算完,薛家此刻背上的骂名便就是萧阙也都不遑多让。
好在此次萧阙整军南下已经够叫永曦帝觉得棘手,还尚且腾不出手来对薛家做什么,目前两方尚且还算是在骂战。
春棋站在苏苑音身边,听着夏琴打探回来的情况,面上的神情变了又变,素来性子跳脱,说话也直言不讳。
“这里头分明有这么多可疑之处,为何他们就还偏偏听信永曦帝的话来污蔑。”她不解,虽然她大字也不识几个,又没读过什么书,但是非还是能辨得清楚,当初尘少卿幸存下来的下属,洛家的证人,遗失的兵符,薛国公的证言,种种证据都坐实了永曦帝当初图谋不轨,窃国篡位,可是如今白的也能叫他们说成黑的,什么帽子都能往上扣。
“一旦沾染了权势,又哪里能舍得放手,他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永曦帝赋予,为了当下富贵荣华,做泯灭自己良知的事,也不算意外。”
苏苑音不慢不紧理了理袖口上的褶子,淡声道。
只可怜她那个到最后还怀揣希冀,选择奋力一搏,最后也没能从阴霾中撞开一道口子的兄长。
距噩耗传来那天到现在,她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振作起来,将善草堂转移到兖州,替佘涂带回来的父亲骨灰立了冢,缙云舅母带着她学会了骑马,还教了些防身术给她。
学了几日,她近二十年来的人生里才算是踢到了铁板。
她大抵就不是那块料,对着木桩练习胳膊打红一片,想来是半点都没继承母亲的天分,收效缓慢。
此外,第二批药材也已经在往梁洲送去的路上,想要做的事都在每一件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。
只尽管如此,当停下脚步得闲的时候,她有时也还是会将头埋进被子里不受控制的流眼泪。
再是难释怀她都不能消沉,只偷偷将那点脆弱隐藏好,半点不露于人前,怕叫旁人忧心。
话说完,夏琴随即站起,只让春棋陪小姐说话,自己兀自绕过中间的屏风进到内室去替小姐收拾衣裳。
苏苑音将视线收了回来,见香炉里的沉香快燃尽,又伸手拿了起来。
春棋见小姐在压香灰,最近小姐是越发不爱使唤她,凡事都总是亲力亲为,她虽是不及夏琴那般有眼力见,但也不是那等差使不动的懒刁奴,这般晾着她莫不是现下佘涂给夏琴都在,小姐觉得用不上她,接下来就是要是失宠了?
她忙摆头上前去作势要去接她手里的活计,苏苑音好笑看她一眼,避开她:“明日我去红霞镇,这边善草堂的事你帮夏琴盯着些,有的是你出力的地方。”
她四处收药,这是薛鸣岐替她寻到了路子。
只红霞村有些偏僻,就落在红霞峰山脚,因着红霞峰连绵数座大山,那处的药材生得尤为的好,只是山高路远,加之地势险峻,一来二去的成本又高,没什么人愿做这赔本买卖,于她就不同,他们紧缺,那她跑一趟也值当。
佘涂通药理,一同去再适合不过,只是善草堂这边也离不开人,后来想想,索性就干脆她同佘涂去,将夏琴春棋都留下,左右她也不是过去享清福,有要紧事办,不必人跟着去伺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