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乱臣(183)
他正思忖着,却被她下一句话撩得像是投石入水,漾开一道道涟漪。
“亲亲我。”她开口,说得理所应当,话音中却似是在撒娇,他新奇,但是很吃这一套。
“亲亲我就起。”她补充,一面打量着他的神情。
萧阙往车帘瞧了瞧,尚且稳住了神志没对她听之任之,他喉结上下滚动,轻咽了一口:“现在么?”
看他果然迟疑,此前哪里有这般不情愿,就差点像是块牛皮糖般甩不开,巴巴跟来说是要下聘的是他,现在倒是觉得腻了?
她越想越笃定,随即冷哼:“你可是变心了?怎生得这般为难。”
“瞎说什么。”
他难得正色几分,有些严肃。
她眉头蹙得越紧,哪里见过他这般,恶声恶气,同凶她又有什么区别。
“不愿亲就不愿亲,你凶我做什么?”
“我有什么不愿?”他脸黑了一半,箍住她的下颚将她的脸抬起些。
他垂头看她,从她眉眼到唇间:“你不要后悔才是。”
后悔什么?她愣了愣,听不出他的画外音,下一刻谜底就自动揭晓。
在他的唇还未印上之前,车帘先从外头被掀开,光线瞬间就铺满了整个车厢。
她挪开眼对上薛鸣岐一脸尴尬的视线,相顾无言。
“呃...算着时辰想你也该到了,就想着出城来接一接,哦对了,我父亲也在。”
说罢,薛鸣岐又将车帘放下,还好生用手铺了铺才离开,有些懊恼的看了看自己这双擅做主张的手,方才就瞧见了萧阙,却迟迟不见人下来,他还以为是萧阙欺负了阿音,只是想起了方才瞧见的,阿音确实是强势了些...
顶多就是互相欺负,他嘴硬的想。
车厢寂了一瞬,随即只听他饶有兴致的问:“还来么?”
方才还尚残存的那点子不清醒早就已经烟消云散。
还来什么来?她当即收回勾住人脖颈的手,又将人推开些,慌忙理了理自己的衣袖,临下车前,她还朝着人道:“你先莫要出来。”
此话一处,那人尚未黑的一半脸也黑了。
苏苑音最后下车时又看了他一眼,只见他还一个人坐在方才的位置,像是有一身的怨气,也不看她。
也不知怎地,她倒像是成了个始乱终弃的。
她清了清嗓子,掀了车帘走了出去,看见不远处的几人,薛鸣岐身边立着个高大男子,头戴网巾,鸦青色襕衫,没蓄胡须,瞧着只像是个儒雅的读书人,身姿却像是个军人般挺拔。虽是同想象中的有些不同,但若是没猜错,他便就是现下薛家军的将领,薛时山。
今日的见面着实是她没想过的方式,她朝几人挪动着步子有些不知所措。
只见薛鸣岐朝着人挥手,一面同身侧的男子道:“父亲,她就是阿音。”
男子点点头,看着那道窈窕身影,眼眶已经红了。
蓦地想起了记忆中那个人影,鲜活明快。
他学骑马花了三月,她不过只用七天,他尚在学拉弓,她已经开始练骑射。她时常也会笑话他这个哥哥,但当他受父亲责难,旁人耻笑之时,她又定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他出头的人。
武将之女,又有着旁人不可多得的天赋,性子又好,本该肆意精彩过一生才是,却偏落的那么个凄凉下场。
他回神,眼前的少女其实相比明媚耀眼的她,更像是尘岱,清冷沉寂,似傲雪孤梅,只是笑起来就会有她的影子。
“阿音,我是舅父,你可算是来了。”薛时山激动笑笑,眼尾染了些泪花。
苏苑音心下又暖又酸,本还一直担忧的事正做上的时候竟就全都迎刃而解,原来去见一直期盼自己到来的亲人竟是这种心境。
她朝着人唤了一声“舅父”,薛时山点点头,很是满意的模样。
见一旁的儿子朝自己递来一张帕子,他才反应过来,抹了抹眼角的泪。
“父亲他很是感性,比较容易激动,阿音莫要见怪。”薛鸣岐解释道。
被这般揭老底,薛时山有些不自在,随即岔开话题:“方才那小子呢,怎还躲起来不敢见人。”
他话音落,轮到苏苑音不自在,想来方才的事他们是全瞧见了,正犹豫着如何回答,马车上的人倒是自己下来,神色早已经恢复如常,朝着薛时山一揖,行的是晚辈礼:“见过薛将军。”
作者有话说:
第133章
兴庆宫中一片烟雾缭绕,中年的帝王只穿一身单薄寝衣坐在大殿内,头发悉数披散在脑后,面上一片乌青,像是突然之间就老了许多,哪里还曾有往日里的半点风仪。
老太监矮着身子从殿中出来,见那人等了快半日还没走,叹口气又来劝:“皇上在里头打坐,此刻不见人,若是惊扰了皇上可就不好了,二皇子还是改日再来吧。”
萧旼蹙紧眉,攥紧的手将骨头摁得咯吱响,父皇最近是越发昏聩了,此前就是偶尔会听道士来说经,现下直接将整个道场都搬到宫里来,如此下去还怎么得了。
“哟,二弟也来了。”
身后想起一道熟悉的声音,一旁的老太监连忙笑着迎过去。
萧旼转头,只瞧见来的正是近来处处同他不对付的大哥,身后还跟了一个白胡子道士。
到底还顾及着宫里的规矩,他同人行了个礼,还未待寒暄几句,方才还劝自己回去的太监已经连忙将人给迎了进去。
“皇上正等着呢,大皇子和长空真人速速同我入殿吧。”
闻言,大皇子又转头来瞧他,神色里满是得意的挑衅,说话语气还是同往日一般和善:“二弟失陪,下次再寻个时间聚一聚。”
见皇兄倒是就得空。
萧旼心里不满,但仍是笑着应下,转头往外走的时,嘴角已经沉到了底。
在宫中长大,个个都是人精,可没什么宽和与人为善的性子,手段都阴狠着呢。
萧旼抬脚去了未央宫看贤妃,不过只是受父皇的一时信任,也没什么好得意,若是比母家实力,他那好大哥着实上不了什么台面。
没了母家支撑着,一旦失了圣心,又还能走多远。
芸贵妃故去之后,贤妃在后宫中独大,只她当真是厌了那种争宠日子,对永曦帝更是早大失所望,只由着旁人斗的你死我活,身边的故人都走得七七八八,她也越来越淡了性子。
如今能被她记挂在心里的,也不过只有一双儿女。
未央宫还是如常,秀丽堂皇,母妃一贯是不会苛待自己,照样锦衣玉食,较之以往只是冷清了些。
贤妃坐在水榭煮茶,见走来的人影情绪低沉得厉害,想来是在那边碰壁,如今也就他们会将兴庆宫那位当成宝。
她叫人来坐下:“都是要做爹的人了,也该稳重一些。”
“是。”萧旼默默认下,随即见大宫女又递上了百余张金字白底手抄的佛经,叫他来想必就是为了这事,定是又要送到天一观给旧友。
“天一观周观主有些本事,与其在你父皇这里挤破头,不若带着家眷去祈福求签,散散心吧,如果是他想见了自会见你。”她不慢不紧道。
现下哪里还有那般情致,江山动荡,萧阙来势汹汹,若是薛家也反了,以大齐如今的这幅样子,又能抵抗到几时,若是见到萧阙赢,那更是比杀了他还难受。
不过提到天一观,他只想起了方才皇兄身后跟着的那个长空真人,心下顿时生出一计,也不知母妃此举是不是在有意提醒。
“儿臣知道了。”他颔首。
贤妃慢慢收回目光,把烧涨的水挪开了些:“如今我已经什么都不求,只盼着你同轻尘能一生顺遂。”
…
薛国公府在城东,因为此前夏琴替着她大张旗鼓的从上京一路回了国公府探亲,后来众人只知那个从上京来的姑娘一向深居简出,是个内敛之人,鲜少露面于人前。故而苏苑音这趟回来的,加之还带了个叫人谈事色变的萧阙,为掩人耳目,一路上都回得颇为低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