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太子错认成竹马后(75)
绫枝沉吟:“她还能走动吗?若能走动,明日让她来见我。”
说完绫枝便有几分忐忑, 如今她在东宫, 非主非仆, 她也不晓得自己的命令可有人听,太子又许她什么, 禁她什么。
没曾想那侍女答应得倒恭敬爽快:“奴婢今日回去后便告与她, 她也日夜思念着姑娘, 定然能来的。”
第二日一早,绫枝便在宫院急切的等待,那侍女搀扶着清露颤颤巍巍的走进来,绫枝和清露四目对视,绫枝咽下酸涩,轻声唤她:“清露……”
清露一看到绫枝便哭得抽抽噎噎的道:“姑娘……”
绫枝这几日的经历如同噩梦般离奇,对清露来说又何尝不是呢?
绫枝抚住她的肩头,自己身边的两个侍女都是从小跟着她的,早已如同半个姐妹,绫枝强忍泪意:“你伤要紧吗——是我对不住你……”
“姑娘千万别这么说,这些事儿又岂是我们能做主的,”清露抽抽噎噎:“我就是为姑娘难受,明明已经熬出了头,偏偏又成了如今的情形,若那一日未曾撞见他,若咱们从未给苏姑娘做绣,便好了……”
若绫枝当初未曾遇到那可怖阴冷的太子,也许如今已经和陆郁长相厮守。
绫枝勉强勾起一丝笑意,却透着楚楚凄清:“也许……这真的是避无可避的命数……不说过去的事儿了,你伤如何了?”
“无事,有人照料我,已经渐渐好了。”清露低声道:“姑娘你还记得咱们小时候常的董然吗,他竟然入宫了,如今改名福冉,就东宫当内监,手下还管着几个人呢。”
“董冉?”绫枝略一思索,了然道:“就是董管家的侄子?你小时候,总爱和他一处玩……”
董管家是绫枝家中的老人,他的侄子过来投奔寄住,也没人会说什么,只是之后江家败落,他也不知所踪了。
绫枝偶然也和清露清霜说起过他,本觉得此人聪明,也许能做个什么营生,但没曾想,却是进宫当了内侍。
“如今就是他在照拂我。”清露低声道:“他也惦记着姑娘从前的恩情呢,在东宫也算有了人帮我们,他入宫将近十年了,在东宫也算是有头有脸的,虽说别的帮不了姑娘,但出宫采买些吃食过来还是成的。”
福冉摸不准太子的心思,自然不敢冒然出手相助,但带些东西托清露给绫枝,也是可行的。
绫枝摇头道:“他摸爬滚打到如今这情形,不知吃了多少苦头,可千万别因我们将他拖下水,你先让他去问问,若上头的人说能带东西,我还真有几件衣料,托他采买。”
清露改日过来便道外头的衣料都可采买,绫枝将银子尽数给了福冉,托他帮忙采买了几块日常的布料。
她既已说了不沾东宫之衣,便定不会毁诺,这银钱是她自己从前赚来攒下的,如今她用这银钱买了衣料,便开始日夜裁做衣裳。
哪怕布衣陋袍,也胜过东宫的万千绫罗。
李御晚间来时,一进殿门便怔住了。
温暖的烛火下,绫枝垂眸,一针一线缝着手里的衣料,暖黄色的灯影朦胧温暖,她乌黑的发随意散落,倒好似平常百姓家的贤妻。
望着这宁静祥和的画面,李御不禁放轻了脚步,绫枝却甚是警醒,立刻抬头望去,瞧见来人,清冷的眸中掠过一丝惶恐,转而凝结成眼底轻蔑和厌恶,她偏过头去,仍专注手上的绣活。
眼眸中划过的情绪,李御都清晰的捕捉到了,他从前只觉得,自己只是想着将绫枝掳掠到东宫,好好惩罚这不开眼的小东西,可如今望着绫枝眸中转瞬闪过的厌恶,李御心中竟止不住的涌起失落和沉痛。
他曾经见过她双眸发亮,满含希冀,奔向他的样子。
他还怀念她梨涡浅浅,唤他御哥哥的模样……
御哥哥……
李御掌心紧握,一股控制不住的戾气再次从心底升起。
有多怀念,就有多可恨!
李御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,状若无事的冷着一张脸道:“孤还能少你银钱不成,非要把从前的寒酸气带进东宫,没日没夜的绣?”
绫枝冷冷一笑,看来尊贵的太子殿下倒是忘了他曾经说过什么,不过她却绝不会忘。
她不能从东宫夺门而逃,但至少她能靠着微薄的力量自给自足,哪怕多脱离东宫分毫,都能让那窒息般的压迫感减轻几分。
绫枝不理会李御,低眸继续绣着。
她已经想好了,不止要给自己做两身衣裳,还能让福冉把她的手艺拿到民间去卖,即便身在东宫,她也要活出自己的人样儿来。
“不过孤最喜看你绣物件。”李御静静望着那莹白的侧脸和纤细坚韧的颈,心境出奇的平和了几分:“当时孤住在你小院里,你便常常一人在檐下绣物件,孤还记得你有个书房,墙上有绣,有你的笔墨,那些似乎都是你的愿望……”
“唔……”
尖锐的针扎入指尖,绫枝不由得疼哼了一声。
李御的无心之言,再次深深刺入她的心。
那墙上,的确都是她和江诺的心愿。
盼来京城,盼考中,盼重逢,盼平安……
曾经和李御惊鸿一面,她也曾觉得,是上天怜悯,竟让她的祈祷真的实现。
可如今看来,那只是一场笑话。
还未回过神,微微裹挟松雪气息的手绢,已扔到了她面前。
李御毫无起伏的声线居高临下响起:“裹起来。”
绫枝一怔,微微抬眸,片刻恍惚间,她似乎从李御眸中品出几分焦灼,但转瞬即逝,短得如同她的错觉。
“多谢殿下好意。”绫枝根本没去碰那手绢,冷冷道:“民女身份卑微,不敢触碰殿下私物。”
“怎么?以为是孤怜悯你?”李御皱眉,瞥了一眼那冒着殷红血珠的指尖,冷冷道:“竟敢在孤面前袒露伤口,你是在暗示孤要有血光之灾?你知道诅咒孤是什么罪名吗?”
李御冷冷皱眉,似乎看到她的血是多么让他嫌恶介意之事。
绫枝自嘲一笑。
什么太子,不过是一个不懂人情冷暖,没有七情六欲的疯狗罢了。
她竟妄想此人会有怜悯之心?
绫枝咬咬唇,终究在李御冰冷的审视下,乖乖捡起手帕,轻裹上指尖伤口。
*
东宫书房,李御看到沈千章进来便道:“找个由头,把陆嘉那案子消了,让刑部放人。”
沈千章一怔:“这……事涉大不敬,物证人证确凿,恐怕不是那么好结案的。”
“卓月也已经不在人世,那些诗句真伪难说,高举轻落也就是了。”李御淡淡道:“本也没想一直拘着他,你们好好想想,父皇处如何交差结案便好。”
沈千章点点头,思索着正要退下,忽听李御冷冷道:“国子监生是朝廷日后肱骨,江诺更是才情出众,张司官胆敢攀咬。搅动得京城学府不安,此人不能留了。”
沈千章一怔,立刻明白:“臣去办。”
陆嘉是因了和逆贼卓月互通书信诗词才被下狱,如今卓月已然不在人世,不若就说那些信笺是有人伪造想暗害陆嘉,沈千章眯起眼眸,不若就将这锅扔给张司官,让他秋后陪他的儿子,一同上路吧。
沈千章细细思量着,冷不丁四下忽然响起一句:“沈大人!”
沈千章抬眸,只见苏朝朝款款向他走来。
苏朝朝虽不曾有封号,如今是太子之人,沈千章自然要避嫌,忙躬身垂眸道:“见过苏姑娘。”
“何必如此?”苏朝朝淡淡扫了他一眼:“旁人不知也就算了,你是局内人,自然知晓殿下让我进京的缘故,不过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罢了。”
“苏姑娘所言,臣不明白。”沈千章表情未变:“殿下在江南,对苏姑娘一见倾心,特意将姑娘召入京城,还请姑娘自重,莫要辜负殿下心意。”
苏朝朝打量着他,末了噗嗤一声轻笑:“到了京城,果真不一样了,不愧是常在殿下身边行走之人,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个比一个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