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金鸾(44)
而早已恨红了眼的太子,则朝她扑了过去。
嗖——
他被站在一旁的士兵一鞭子抽倒在地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太子咬着牙,鲜血从后背洇开,死死地盯着桑湄,“是我们所有人小瞧了你……”
“那还是你误会了。”奚旷悠悠站起,踱到太子身边,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,“清鸾自尽是真,好在我们北炎医师妙手回春,给救回来了。只可惜,醒来后就把什么都给忘了,要不然,本王能得到的,岂止这一份地图呢?”
说罢,他顺势扯过了身后的桑湄,按着她的脖子,迫使她弯腰看向太子:“记得他吗?嗯?”
桑湄奋力挣扎:“你放开我!”
“不是一直很好奇自己的过去吗?现在让你看,你又为什么抗拒?”奚旷冷笑,“南邬明珠?看来也不过如此,连自己的亲人都无法取信。”
“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!”桑湄颤抖着说,抬起头,眼里蒙着一层水光。
“你听得懂。”奚旷说。
即便她是真的忘了这一切,那也不可能就此揭过。他要带她回长安,不可能瞒得了身份,如若此刻不说清楚,将来只恐酿成大祸。
“所以呢?”桑湄咬牙,眼中的水光却半分也没有落下来。
他今天突然来这么一出,是想做什么?
难道还指望一个前尘尽忘的亡国公主,哀声求他什么吗?记忆都没有了,又怎么可能有什么情感?
“没什么所以,只是告诉你一声罢了。”奚旷伸出手,在她眼窝处轻轻一摁,那一直盘旋在眼眶的水珠便倏地滚落下来,顺着指缝淌到了他的手心里,“既已是本王侍妾,本王必不会亏待你。只是你的这些亲人,也该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。”
桑湄望着他,眼睫剧烈地抖着。曾经落在他身上的那些或真或假、但总算得上是温柔的目光,于此时尽数碎裂。
她像是真的因为受到恶劣的欺瞒而愤恨难堪,又因全然不记得这些可怜的亲人而茫然无措。
“本王不是昨日就告诉过你,陛下来信,要本王务必将南邬余孽清扫干净么?你现在这幅模样,又是在惊讶什么?”奚旷平静地说道。
此前,因为在造反时杀孽太多,民怨沸腾,所以在攻打南邬之时,有官员曾向奚存谏言,反正拿下南邬已是探囊取物,那还是不要逼迫太过,不如圈禁皇室,优待百姓,以休养生息为主,也好挽回一些民心,保证社会太平。
奚存确实有考虑过这个建议,只是在他考虑的时候,奚旷的千里奏报递到了面前,言明国君等人虽开门迎降,却死活不愿交出皇宫密道图,对北炎似有不服之意。至于在南邬百姓心中别有分量的清鸾公主,殉国不成后,审时度势,已然向北炎低头,看来可安抚大半南邬百姓。
奚存看完后顿时大怒,觉得南邬皇室不识好歹,让奚旷把他们处理干净,至于清鸾公主,可以暂时留下,带回北炎再议。
建康的冬天有种阴透了的冷,像是能透过外袍钻进骨髓里一样。
奚旷裹着黑氅,缓缓吐出一口白雾。
桑湄转过头,看向门口的朱策。
一直以来都气势凛然的猛将,在与她目光相触的瞬间,挪了开去。
桑湄又缓缓看向周围的几个士兵。
这些士兵她都没有见过,但是他们看着她的眼神,却难掩怜悯与嘲讽,又或许……带着一星半点,男人对女人的打量,只是这种打量在奚旷的眼皮子底下,并不敢持续太久。
一片死寂中,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哭声。
所有人纷纷望过去,人群中,被一身布衣的平乐公主抱在怀里的,南邬最小的公主,正在害怕地大哭。
奚旷皱了皱眉。
立刻有士兵站出来,要好好教训这对不识时务的姐妹,但一直沉默的平乐公主,却在这时突然爆发出了惊人的勇气。
她抱着年仅九岁的妹妹,越过了前排的父皇与兄长,跪倒在桑湄面前。
“姐姐!”平乐落泪道,“求求你,我与康喜不想死!求求你,看在我们姐妹一场的份上,向宁王殿下求个情,放我们一马罢!只要能活着,做什么都可以……”
桑湄定定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平乐。
如平乐所说,她们之间的交情很浅,遇到的时候,顶多只会说几句姐妹之间的客气话。印象中,这是个很文静的妹妹,文静到甚至有些内向的程度。
桑湄对她了解不多,能想起来的,只有一个她似乎爱吃海棠脯。后来宫中砍掉了所有海棠树,她也没有抱怨过一句,而在得了桑湄“御膳房可以继续做海棠脯”的令后,她还特意来找桑湄道过谢。除此以外,再没有别的私下交集。
听说平乐的婚期原本就定在今年,只可惜,还没等嫁出去,国就没了。
被她抱在怀里的康喜,是南邬最小的公主,与桑湄更是没什么关系,只有在每年的宫宴上才会见到。此时此刻,康喜正抹着眼泪,恐惧地看着桑湄,似乎没明白为什么先前大家说的已经“死了”的清鸾姐姐,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。
见桑湄没有反应,平乐咬了咬嘴唇,朝她磕了个头,哽咽道:“求姐姐!”
桑湄忽而笑了。
“怪不得这么多天以来,殿下待我态度如此奇怪,原来是因为这个……很好玩吗?很有趣吗?看着我信以为真,看着我像个软骨虫一样依附于你,殿下心里一定很得意罢?靠着这种卑劣的方法,践踏别国的尊严,来成全自己的威信,殿下可真是好手段啊!”她讥讽地看着奚旷。
她这话说得太过分,周围的士兵已经微微变了脸色。
而下一瞬,雪光一闪,一柄长剑被送到了桑湄面前。
离奚旷最近的那名士兵,腰间只剩了个空空荡荡的剑鞘,而奚旷则握着剑柄,冷冷地对桑湄道:“给你个选择,杀了他,就放过你的姊妹们。”
剑尖所指的方向,正对着太子。
作者有话说:
大家过年好!从明天开始,不出意外的话,基本都是日更六千起步~还是老时间,早上九点来看吧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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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0章
太子惊惧地望着他们。
从亡国之局已定开始,他就向父皇提议,把清鸾献给北炎,以换取皇室其他人苟延残喘的机会。他当然知道清鸾并不似表面上的恭顺贤淑,也未必愿意委身北炎人,但是去城门迎降,是她身为公主的最后一项义务,但凡是个长了眼睛的男人,就不可能不对她产生兴趣,既然有了兴趣,那可操作的余地便大了许多。
清鸾就算心有怨怼,但也不傻,既得了势,就不可能真让北炎人把南邬皇室屠戮干净,否则岂不是只剩了她一个人孤军奋战?
太子甚至还想过,万一真叫清鸾得宠了,她对其他人都尚可,唯独对自己还怀恨在心,挟机报复怎么办。不过也不算太难,清鸾再得宠,至多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,生杀大权都在北炎人手里,自己既然最开始没有被杀,那之后就有了转圜之机,毕竟身为南邬太子,知道不少南邬的重要信息,足够有价值,便不会那么容易死。
他难得想这么多,做了万全打算,谁知道、谁知道清鸾竟然殉国了!本以为活下去无望,结果峰回路转,到头来清鸾竟还被北炎宁王给救了,可见缘分实乃天定……
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,她好像失忆了。不过失忆了也好,她忘了所有的恩怨,那就如白纸一样好骗。
“你不能杀我!清鸾!我是你兄长啊!”太子急急道,“你能帮平乐,为什么不能帮帮我们?我们都是你至亲的亲人啊!你小时候,我还给你编过花环哄你开心,你都不记得了吗?”
“不记得了。”桑湄面色如纸,吐出的话却比白纸更像薄刃。
她看着奚旷手里的那柄剑,道:“殿下想要用我羞辱别人,已经做到了。可是,殿下,现在的我,根本就不记得这些人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