掌金鸾(204)
好不容易下了朝,看着帝后二人携手离去,大臣们才终于长舒一口气。
“今儿怎么回事,娘娘怎么能来上朝?”
“你还没看懂吗,娘娘上朝,定是陛下授意的,就为了打那些人一个猝不及防。原先我还以为,娘娘自请剿匪,真是因为咽不下那口气呢,现在想想,恐怕从那时候开始,陛下与娘娘就想好要利用此事,好好清算一下某些人的旧账了!”
“真是可怕,幸亏不关我的事……”
“谁说不是呢。瞧娘娘那样子,大约是有陛下撑腰,那叫一个威风啊,比我家那母老虎还威风。”
“唉,看来你我,以后得更小心了。”
第二日,本以为已经渡完劫的大臣们上朝,却发现金銮殿里仍是两把椅子,坐了两个人的时候,不由目瞪口呆。
怎么回事?昨日皇后借着汇报剿匪一事来上朝也就罢了,怎么今日还在这儿?
桑湄面不改色,仿佛看不见群臣的质疑目光一般,仍旧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龙椅左侧。
奚旷开口:“高爱卿,昨日之事,查得如何了?”
户部尚书赶紧滚了出来:“回陛下的话,微臣昨日一下朝便赶回去查了,原来是当日值班的小吏生了病,脑子不清醒,竟看错了信封,分错了地方,这才没能交到微臣手上。微臣已经狠狠教训了他一顿,并已命人根据雍州刺史所表,迅速修订鱼鳞图册,预计两日之内便可将雍州地界完成。”
奚旷道:“这才像话。”
桑湄却道:“小吏生病仍在值守,其情可嘉,然其罪难恕。可究其原因,乃是你管理不周,令下属不敢轻易告假换班,若是个健壮敏捷的小吏,又岂会耽误?鱼鳞图册这等慢工细活的事,差个一月两月,也就罢了,可若是什么急事要事,再有个带病工作的小吏,再出这样的差错,如何是好?”
户部尚书:“……”
他咬了咬牙,方道:“娘娘教训的是,微臣身为尚书,却犯了这样的错,理当受罚。”
奚旷道:“念你是初犯,此事便这么罢了。皇后也是心急,才有此一问,高爱卿以后注意便是了。”
两个人一唱一和,听得户部尚书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。
……
第三日,第四日……连着多日上朝,反应再慢的人也能感觉出来了,陛下这压根不是什么借皇后的口敲打群臣,而是分明就是支持皇后干政!
从前私下批的那些奏折、御书房偷听的那些对话……他们睁一只眼,闭一只眼,也就忍了,可如今皇后都已经坐在了金銮殿上,从幕后走到了台前,俨然要成了第二个皇帝,这到底是什么意思!
皇帝是疯了不成?
历朝历代哪怕是再受宠爱的皇后,哪怕是再被称颂为“贤后”的皇后,也没有这样的待遇!
他们的底线被逼得一退再退,本以为已经到了极限,却万万没想到,现在龙椅上的这个皇帝,竟还能干出比历朝历代皇帝还荒唐的事情!
谁能想到,自己辛辛苦苦为官几十载,有一天竟然得在金銮殿上,对皇后——一介女子——俯首帖耳!
“这下你满意了?”太极宫里,奚旷看着窗前低头给插花剪枝的女子,忍不住戏谑道。
桑湄横了他一眼,懒得搭话。
奚旷走过来,从后面搂住她的腰肢,蹭了蹭她的颈窝:“怎么,难道这还不满意?”
“满意,满意得很。”桑湄哼道,“你松手。”
“我不。”奚旷道,“总觉得上了金銮殿之后,你对我和孩子都冷落了许多。”
桑湄无语:“那你的意思是,我不能上金銮殿了?”
“我可没这么说。”奚旷笑道,“只是让你分点心出来,别忘了我和孩子,算我求你的。”
“这还差不多。”桑湄转过身来,勾住他的脖子,亲了亲他的唇角,“这几日你恐怕也被骂了不少回,你待我好,我都知道的。”
“知道就好。为了你,便是被人骂昏君我也认了。”奚旷忍不住按住她的后颈,加深了这个绵长的细吻。
他还有些话没有说,那就是虽然早早就许诺过她,要让她与他能并肩共理江山,但当他真正将她扶到金銮殿上身边的位置时,他才恍然惊觉,那样的她,竟比从前夺目千万倍。
明明他才是更高的那个,却不知为何,竟有几分回到了从前在撷阳郡的感觉,他看着她,只觉得光芒万丈,不可亵渎——
不可亵渎个头!他现在就要亵渎!
他一把将她抱起,却不料身后突然哭声大作,他和桑湄连忙望去,只见床上本来各据一角、各玩各的两个小家伙,突然爬到了一起,奚琅握着手里没了脑袋的小人偶,正在放声大哭,而一旁的桑珝,正一脸无辜地看着爹娘。
奚旷:“……”
桑湄:“……”
桑湄冷静地拍了拍奚旷:“放我下来。”
奚旷松了手。
桑湄快步走过去,迅速把桑珝抱到了一边,从她手里把那个人偶头头揪了出来,严肃道:“谁让你破坏弟弟玩具的?嗯?”
桑珝开始咬手指头。
奚旷则把奚琅直接抱了出去,一边在怀里颠啊颠,一边哄道:“不要着急,不要着急,爹爹给你找个更好玩的!”
等终于把两个小家伙搞定,奚旷和桑湄也早就没了那般兴致。
奚旷躺在床上,深深地叹了一口气。
桑湄也叹了一口气:“大人比小孩好对付多了,你说是罢。”
奚旷:“这不是你逃避的理由!”
桑湄:“你别说你不是这么想的。”
“……”奚旷沉默了一会儿,才嘀咕道,“将来若是孩子跟我亲近,不跟你亲近,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。”
桑湄歪过头,看着他,笑了笑:“不会的,怎么会呢?”
饶是大臣们背后再吵得沸沸扬扬,也没人敢在金銮殿上指着皇后的鼻子大骂,甚至因为知道奏折也会经皇后手,更没人敢在奏折上大放厥词。
只要不骂到她脸上,桑湄便当不知道。
皇后临朝的消息传到民间,民间议论纷纷。有些人摇头叹息牝鸡司晨,然后直接被自家婆娘拧着耳朵拽回了家门——北方民风本就比南方彪悍一些,北方女子更是比南方女子要大胆,自从皇后入京,何曾干过一件坏事?更何况,也不止是女人,先前皇后推动的那些政令,比如良种推广等,受惠者也多的是底层普通男姓,能有这样一位仁德在怀的皇后,还有什么不满意?
至于南方百姓,则比北方百姓意见更为统一。
什么男人女人?当今皇后,可是咱们南邬的清鸾公主!她临朝,岂不是咱们南方人就彻底扬眉吐气了?还有这等好事?这不比前段时间作乱的那个乱军头子靠谱多了?支持,必须支持!我看谁敢不支持!
日子就这样跌宕起伏地又过了好几个月。
这几个月内,除了皇后会与皇帝在金銮殿上朝、在御书房共同接见大臣以外,别的倒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——皇后参政,终究也得是有皇帝一起,她自己一锤定不了音。
而那些怀疑皇后参政后,会放任外戚作乱的大臣,在盯了孟敬升等人几个月也没盯出什么东西来后,也就渐渐地不再吭声——倒不是觉得他们姓桑的姓孟的真有多么安分,只是孟敬升这样的老狐狸,哪会这么轻易地露出尾巴来,与其花费心思如何斗倒别人,还不如赶紧稳固自己势力才是。
直到这一刻,许多人都还以为,皇后的一生,已经到达了最光耀的顶峰。
奚旷于盛启二年登基,次年年号为宣裕,桑湄是在宣裕元年封的后,宣裕四年正式临朝,而后人将这一段长达六年的帝后临朝共治的局面,称为“宣裕初兴”。
在这六年里,大乾以农为本,休养生息,轻徭薄赋,整饬吏治,唯才是用,订律轻刑,万万人口,一派欣欣向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