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掌金鸾(19)

作者:青草糕 阅读记录

“如月称你不记得了,看来是真的。”他将她拖至面前,危险开口。

桑湄顿时觉得,自己假装失忆这招,实在是愚蠢至极。

但开弓没有回头箭,事已至此,二人若坦诚相见,他一定会狠狠地折磨于她,报复于她,若真如此,那岂不是就彻底逃不出去了?还不如先示弱,养精蓄锐。

她想了很多,但实则这一切都在电光石火之间。

她心一横,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,像一个真正失忆、慌乱自卫的女子。

不过,她也着实没有想到,奚旷竟然会顺着她演下去,还说出什么自己是他的侍妾这种荒谬言论。

看来他不仅是想要自己的命,还想要自己的名。

但她不想和他起冲突,尊严这种东西,早在南邬国破那一日便烟消云散了,比起活命来,这种身外之物又有什么重要的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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桑湄慢吞吞地绞着湿发,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,她以为是如月,故作轻松道:“你知道这间屋子原本是谁住的么?怎么衣服不是白的就是灰的,好生晦气。”

“是本王疏忽了。”铜镜里出现了男人的身影,“改天让他们做新衣服给你。”

桑湄顿了一下:“殿下?”

他缓步靠近,伸手去触碰她的下巴,冰冷的指尖一碰到她的肌肤,她便一个哆嗦,偏头躲开:“为什么要做新衣服?我本来的衣服呢?”

“自然是衬不上你了。”他强硬地捏住她的下巴,令她直视着镜子里的自己,“卿卿大病初愈,合该穿点喜庆的颜色冲一冲,对么?”

桑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
假死的三天迅速消耗了她的身体,她看上去比之前更加弱不禁风,娇怜动人。

她也看着镜子里的虞旷。

哦,现在是奚旷了。

那个名叫虞旷的少年,已经被她亲手扼杀在了三年之前。

他肤色深了,轮廓硬了,褪去了雨后柳枝般的新鲜与清淡,长成了一颗遒劲的凌云高木。

他在用一种探究的、哂笑的目光看着她。

“殿下。”她垂下脑袋,轻声道,“快晌午了,我能用饭么?”

“可以。”他松开她的下巴,却又把双手撑在圆木椅架上,用一种近似拥抱的姿势环住了坐在梳妆台前的她,“你几天未进食,想吃什么?”

如月带着几个婆子悄悄地进来,假装透明人从他们身后走过,去往浴房收拾。

奚旷纹丝不动。

“都可以。”她有点不适应这样亲密的距离,略微往后仰了仰,“殿下,我的头发还湿着呢,别弄脏了您的衣裳。”

“无妨。”他索性伸手将她绞发的布巾拆下来丢到一旁,拿起桌上的木梳,缓缓梳过她的头发。

“殿下,这……”她想站起来,却被奚旷摁了回去。

“怎么,本王亲自伺候你,还不满意?”他说。

桑湄笑了笑,手指却在衣袖之下攥紧:“殿下,我只是个侍妾而已,这不合规矩。”

夫妻画眉梳头,那是闺房情趣。但夫主为侍妾做这些,那就是昏了头了。

“哦?”他动作一顿,“你还记得规矩?本王当你全忘干净了呢。”

“也不是事事都忘了的,否则我岂不是连说话都不会说了……”

“本王看你也不会说话。”他轻飘飘地道,“从早上到现在,你对本王,自称过一句妾身吗?这就是你记得的规矩?”

桑湄一怔。

她确实没注意这件事儿。从没给人当过侍妾,自然想不起来还要改口。

“我原先是会自称妾身的么?”桑湄望着他,“殿下可不要诓我。我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,可念起这两个字,却觉得十分生疏。”

一股郁气猛地自心底窜起。奚旷皱眉发笑,这狡猾的女人,真会把问题原封不动地丢给他。

“殿下出征在外,却还记得要带上我,想必我也曾颇受殿下青眼,有许多规矩都不必遵守。”她说,“但我不知道是自己犯了什么错,自从醒来,殿下虽有些生活上的关照,但言语间、行动上却无不夹枪带棒。还请殿下明示,我到底是惹怒了殿下哪里?”

奚旷想,她很聪明。

尽管是在装失忆,却没有故作天真。人的五感是不会因为记忆消失而消失的,反而会因为产生的不安全感,而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更加敏锐。而人的性格也不会因为失忆而突变,她本就不是柔顺懦弱的人,察觉了不对,自然也敢与他叫板。

若不是他足够了解她,还真要被她骗了过去。

“卿卿怎么会这样想?”他和颜悦色道,“或许是本王近期忙于琐事,心里有些不快,话说重了,卿卿别放在心上。”

桑湄问:“那么我叫什么名字呢?我听到殿下和如月叫我桑姬,我是姓桑吗?”

“卿卿这般多疑,本王说什么你也不会信的。”他笑道,“用过了午食,就让大夫来给你看看罢。等你想起来事情了,才知道本王究竟有没有诓骗你。”

他停止了梳发的动作,却没有放下梳子,而是用圆钝的梳齿,轻轻在她的咽喉处刮了刮。

梳齿在细细地拨动回弹,她仰着头,脖颈纤细修长,一只手便可拧断。

她只觉麻痒,身子一颤,一把握住他的手:“……殿下。”

如月和婆子们恰好收拾完浴桶浴具出来,眼观鼻鼻观心,一个个低着头,大气不敢出地从后方路过。

但桑湄知道,她们其实都会偷偷地用余光瞄过来。

北炎军南下,当然不可能还带着伺候的仆从。是以现在还能行走宫中的下人,都是没逃走的、身家清白的南邬皇宫杂役。

譬如如月。

像她这样的小宫女,本就是干惯了粗活,在哪做差事不是做。何况南邬皇室一言难尽,北炎军又不屠俘虏,虽有些唇亡齿寒的悲伤,但到底人还活着,也不愁吃穿,那便没什么可抱怨的了,好好过下去才是正理。

真要论起来,两百年前两国还是一朝,大家还是一个祖宗呢,还讲究什么?

不过,她们虽不敢对北炎军怀有多大的敌意,但终究也会有些许芥蒂,看到南邬公主和北炎王爷待在一起,能忍得住才是有鬼。

桑湄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情态。

刚出浴的亡国公主,湿发披散,握着敌国王爷的手不肯放……

他故意的。

“怎么,这会儿知道害羞了?”他终于搁下了梳子,改用粗糙的指腹摩挲她细腻的面颊。

桑湄低声道:“我是殿下的侍妾,有什么可害羞的。”

她想让“清鸾公主”这个名号,干干净净地死去,也算是了却了母后一生的心愿,没辜负南邬百姓淳朴的信任。

可奚旷不允许。

他要把“清鸾公主”,从云端摘下来,扔进泥里,掰开来,给世人瞧上一瞧,这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玉阙明珠,只是一颗腐烂潮湿的腥海鱼目,而已。

作者有话说:

第16章

“不错,你比本王想得更通透。”奚旷说着赞赏的话,眼底却没有一丝赞赏的意思。

“我冷。”桑湄低声道,“殿下,能点个炭盆么?”

奚旷眼风扫过如月,如月这才反应过来,赶紧去点炭盆——之前公主还没醒的时候,她一个下人,当然不敢点炭盆给自己独享。现在公主醒了,她也没想起来这回事。

真是糟糕,如月暗自懊恼,伺候贵人,里头要注意的细节真是太多了,还不如浣衣局浣衣,虽然累,但不用动脑子啊。

如月点完了炭盆,又被奚旷吩咐了几句,便奔去了膳房。

“小女孩,还缺经验。”仿佛是看出了桑湄的不满,他说,“以后这就是你的人,你多训训她,自然就伶俐了。”

以后?他还想和她扮演多久的夫主与侍妾?

桑湄静静地靠在奚旷怀里取暖。

她现在全然依附于他过活,连秋穗都不在了,她失去了与外界接触的所有途径。他最好是有长足的耐心,与她玩这场扮演游戏,只要她安分守己得够久,他就迟早会被迷惑,放松对她的警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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