雀金裘(98)
太后静默不说话,目光又看向楚珩。
他低下头,执笔似乎在记录着什么。
噢,他真是干一行爱一行,这个起居郎当得也格外称职。
太后娘娘轻一咳嗽,满殿静得如一潭死水。
文武百官,连同陛下在内,无不将目光转向帘后。
姜月见让玉环递了懿旨过来,垂眉握住笔杆写下几行字,交到了楚翊的手里。
楚翊目光一扫,贺恺之停在御座金台下,瞩目陛下神情,陛下脸上几分惊讶,几分高兴,那种得逞的得意之感直是藏都藏不住,他欢欢喜喜一扬眉梢,抚掌道:“甚好,冼明州,你便贬为并州团练使,无诏永不得回来。”
太后拍了板,尘埃落定,无人再有异议。
照贺恺之的弹劾,冼明州必得被夺去勋爵,贬谪边地,如今太后娘娘也只是折中,并未完全听取,但上位者的威慑仍在,既然如此,也只好听从罢手了。
贺恺之也并没再反对,下拜:“陛下圣明。太后圣断。”
朝会散后,太后娘娘归于太和殿,这当口,陛下要到文渊阁去读书,暂时不会过来。
陛下读书时,起居郎可得闲,他因此跟了姜月见身后。
一入兆丰轩,便将人压在了壁上,姜月见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声,便被身后的男人反剪住了皓腕扯在身后,用了几分力量一压,人便如锅贴似的,热气腾腾地贴了上来。
姜月见左右是逃不脱,也索性放弃了无用功,更不想张口惊动了他人。
呼吸凌乱,嗓音也泄露了不稳。
两张红晕弥漫的脸蛋,互相对视,随后,姜月见嗔怪道:“你今天在笑我?”
“没有。”
某人否认得倒快。
姜月见不信,一下愠恼了:“你分明在笑我,你都没有停过!”
楚珩的黑眸动了一下,知她不依不饶,便笑道:“好,便算是有。”
“好嘛,你承认了,”姜月见不满,“你是不是觉着,我特别懒,以前做皇后的时候就很懒,现在做了太后,还懒得让你看不起?”
“不是。”
楚珩咬了一下太后娘娘彤红的,可爱到令他此时必须咬一口来满足的脸蛋。
忍着一丝笑,将她扭开下巴再拨回来,柔声道:“臣只是觉着,太后娘娘太过要强,明明受不住,昨夜,怎么非要激臣?你不了解我么?我最受不得激将。”
他笑,是因为她恶人自食恶果,里头也有雄性自尊得到极大满足的原因。
姜月见闷闷道:“我真的很困!”
小声地抱怨了一句,嘟嘟囔囔的。
“你也,太久了。”
到子时的时候,她差不多就后悔了。
后来又叫了几次水,肠衣破了好几个洞。姜月见觉得太危险才终于推开了他。
今早一起来,揽镜自照时,她被自己淤青的眼睑吓得差点儿跌到了桌子底下,扑了好几层水粉都遮不住,一看到翠袖和玉环那懂事得让人心疼的眼神,姜月见更是又羞又气。
男人都是很喜欢听这样的抱怨的,他虽脸红,却低头将脸埋在她的颈窝,闷闷地笑出了声。
作者有话说:
冼明州:神仙打架,小鬼遭殃。。。
第70章
皮肤传来一阵刺麻, 姜月见咬住了嫣红的唇瓣,说不上是羞更多,还是恼更多。
“别笑了!”
太后娘娘威严十足地警告道。
那么喜欢看她笑话?
太后娘娘这警告也软绵绵的无力, 楚珩却真的停止了笑, 双臂揽住太后柔条似的身子,握着她抵向身后镂空芙蓉海棠缠枝花样的槅扇。
姜月见郁闷至极,挑开别话, 手掌推了推男人悍然如不可摧的肩:“说真的,你儿子这么记恨冼明州, 真是出乎我意料。”
怎么说都不听。
楚翊听话得很, 就这一件事,她磨破嘴皮也没用。
靠在她充斥着芳馨的颈项,贴了一晌, 抬起下颌, “我去和他说。”
见她秀美微蹙, 找补一声:“我是说, 冼明州。”
比起楚翊的那点儿不足道的成见,冼明州对自鄙与自厌才是症结。
姜月见想了想,点头。
楚珩这时勾了勾唇:“袅袅怎么紧张?生怕英儿和我太亲了?”
以前她不是这样。
她大概顾忌着,倘若英儿和他不亲,万一他再有了别的女人, 生了别的儿子, 恐怕威胁英儿正统嫡出的地位, 所以不为别的, 就为了儿子前程, 她都会很乐意让楚翊与他亲近。
姜月见咬唇, 斜睨秋水过去。
被她看得呼吸都放慢了。
正要凑过来, 低头含住太后娘娘可爱的唇瓣。
“楚珩。”
她冰冷一声,把他拉扯回现实。
姜月见眼眶微微泛红,冷嘲:“英儿生下来,你管过他多少?”
“……”
他的动作滞了片刻,不再有下一步。
“一直都是我在养育他,不是吗?我一点都不怪你把我抛下,但是英儿,我不能不怪你。他这么喜欢你,处处维护你,为了你几次三番地不惜抵触我,可凭什么你就理所当然地,好像想要天伦时,就能随时撷取,不想要时,又能随手可抛。”
她就是心里不平衡。
楚翊那个不争气的东西,一直对他父皇惦念不忘,压根不知道,他爹对他从来都不珍惜。
“袅袅。”伴随泛哑的一声唤,修长的睫落下一串密影,姜月见扭回脸,看到他垂落的视线,漆黑如深潭般的瞳涌动着愧疚与自责的情绪,其实她心里也梗着难受,可她不知道怎么代表儿子原谅。
楚珩摩挲过她滚烫的面颊,低声又唤道:“袅袅。”
“我之一生,波澜壮阔,杀机四伏,我父疑我,我兄背刺,生母早逝,养母也只偏向亲子,袅袅,我承认,我过往没经历过人世间的任何感情,包括血脉之亲,在看我来,也仅仅只是一滩骨血和肉泥。作为英儿阿父,我的确不够资格,也实在不知道,该如何处理一段情感关系,这方面我就是个幼稚且不能及格,哪怕连‘妥帖’二字都难做到的人。”
姜月见仿佛被千万根钢针密密麻麻扎进了血管里,刺得又疼,又麻。
她说不出话来,湿润的美眸,震惊地看着他。
楚珩自嘲地抵住她的额头,手掌扣入她脑后如云般的发丝。
“袅袅,”他哑声道,“我爱你,也爱英儿,我会改的,或许你发现了对么,我在改。”
额头相抵,滚烫的皮肤,炽热的温度在传递,蔓延开来。
姜月见的指节轻轻地向他腰间一勾,“你……”
话没有说出来,指尖也没有勾到,面前突然涌入了大片璀璨的金阳,封堵了视线。
他抽身而退,彻底松开了对她的桎梏。
姜月见呆了一呆,双眼被日光晃得好像睁不开了,上前一步,手掌又抓了一空,他已经离开了这里。
她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指尖。
楚珩,他刚刚对她说——
他爱她。
眼眶里是一片由浅及深的濡湿,肆无忌惮地冲破束缚,汇集而下。
她还以为,最后还是她先说的。
因为他在这段关系里才一直是恃宠生骄的那一个。她对他有多心软,他一定早就知道。
姜月见擦掉了脸上的湿热,绯红的唇瓣划开一抹上翘的波浪。总算赢下一城,她就知道,自己不会在他面前永远都输。
*
冼明州即将离开岁皇城,前往并州赴任,为军中团练使,指挥调度练兵事宜。
太后娘娘还是仁慈了,没有将他打回边塞,永不归京。
冼明州脱去了大将军甲胄,换上了一身平平无奇的劲装,在府中胡乱收拾了一遍,便卷上了包裹,备下快马,要出城赴任。
岁皇城与他有交情的人很少,即便有,看到如今冼明州落魄被贬,也不会前来雪中送炭。
冼明州更厌恶那些执手相看泪眼、依依惜别的假情假意场面,他一向都不喜欢应酬,如今要走了,若说岁皇城中还有任何留恋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