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嫁(74)
东阳郡主见他有所触动,莞尔道:“便是这处宫苑的主人了。”
方棠心下顿时咯噔一声,仔细回想这处别院原来是什么地方——是先帝故太子从前在入宫时的住所。先帝宠爱太子,于是在他及冠后赏赐了这处带院子的宫殿,东宫每每入宫,便会携太子妃住在这里。
——太子妃?!
作者有话说:
糖:妈的想造反了,淦
PS:栗安不怎么把自己当栗家人,所以他骂栗氏狗并不觉得在骂自己,是在骂本家
第58章 天命
这个被囚禁在此的女人,居然是前太子妃?
方棠震惊地看着面前已经完全不成人形的太子妃,对方形同枯槁的面庞被门外投射进来的光束映亮,四肢骨瘦如柴,宽大的灰色衣裳下面露出枯骨一般的十指,每一根上面都沾染了血迹,指尖被磨得溃烂,而一旁的墙上,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。
“当时陛下登基,没多久太子妃便失踪了,怎么会被关在这里?”他喃喃道,“是陛下的旨意吗?”
“你可知这位太子妃的家世吗?”东阳郡主问道,“曾经的太子太保家二小姐,太保夫人嫡出的女儿,幼时原本是与当今陛下定了婚约的,她的长姐才是原本要许给前太子的人。不过她长姐未及笄便病死了,刚巧陛下的生母淑妃也早已过世,陛下年幼失恃,又连带着被先帝冷落,因此太保一家顺水推舟,以幼弟应谦让长兄为由,令陛下解了太子妃与陛下的婚约,转而投向东宫。”
方棠愣住了,他没想到皇帝与太保一家居然还有这样的渊源。
现在的皇后是前太子完婚后,先帝才指给皇帝的,相貌家世都平平,却一直被皇帝以礼相待。连皇后的父亲在朝中都颇受尊敬,虽然庸庸无才,却从未受过亏待。
“太保一家都是趋炎附势的货色,见风使舵、过河拆桥,当年受了淑妃不少好处,转头来却忘恩负义,将事情全然做绝。”东阳郡主冷笑道,“所以陛下登基之后,便要尽数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。不过太子妃倒是贞烈,死也不肯顺从陛下,才被关在这儿的。”
方棠难以置信道:“陛下……陛下他居然会如此……”
东阳郡主垂眼,不带半分怜悯地看着已经失心疯的太子妃,道:“丞相,我想这个道理你我都懂。这世上拜高踩低之人比比皆是,即便是绝世英才,也会被这些脏污之徒打压殆尽,永不得出头,就连我也是如此。”
方棠茫然地看向她,不知何意。
“我只恨自己生为女儿身,明明治国之才丝毫不输我那些兄长弟弟,却只因为是女子,便不被允准有自己的野心!”东阳郡主忽然拔高嗓音,厉声道,“连我的父皇都对我极尽打压,甚至将我丢出去与没落将门之子和亲!我与栗安都是如此,因为出身、家世而遭人白眼,这天道便是如此不公!”
她说得的确有几分道理,连方棠都不得不承认,朝堂之上的趋附之风有多严重。若无世交、师长、亲友的扶持与帮衬,寒门学子就算再悬梁刺股半生,也不一定就能争得出头之日。
方棠自己曾经也深知世态炎凉之苦,家道中落后不得不自力更生,连考取功名之后也只能做些侍花弄草的闲事,和伴读的书童毫无两样。
“东宫当年何等风光恣意,可我偏偏不帮。我只助忍辱负重、不甘天命之人。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,天命就是笑话!我是女子又如何?只要我想要,那么我所作所为、所思所想,皆是天命!”
东阳郡主说完,目光陡然转冷,最后瞥了太子妃一眼,吩咐道:“把她放出去,丢在街上自生自灭好了。陛下对她早无兴趣,留着也是平白污损皇家圣誉。”
几个亲兵上前,解开太子妃手脚上的铁链,将已经不会挣扎反抗的女人拖了出去。方棠愣愣地站在原地,从头到脚就像是被泼了一盆数九寒天冰冷的井水。
没想到当今的天子居然是如此凶残暴虐之人,方棠从未设想过自己所辅佐的君主,居然是一个冷血残暴至极的伪君子。
要说忍辱负重,一朝得雪胯下之辱也就算了,可他的的确确是下了如此毒手,要血溅宫墙、赶尽杀绝。
现在轮到栗家了,栗延臻首当其冲,即将面临天子雷霆之怒。
“丞相,我与南武将军并没有要对你不利的意思,现下情势未明,丞相大人作壁上观也是情理之中。只是我现在给你几条路可以选,那便是在这场对弈彻底尘埃落定之前,做出你自己的选择。”东阳郡主道,“在这之前,你要任意更换阵营都可以。我生平最爱与人对赌,这次若我败了,栗氏杀进宫来,你秋毫无损,我束手就擒。倘若我赢了,也不会亏待任何有功之人,到时也丞相请不要后悔自己所选。”
外面匆匆跑来探报,跪在东阳郡主面前说道:“郡主,栗安将军手下的大营已经与禁军一起守住四面宫门,刚刚城守来报,栗苍大军已经逼至皇城脚下了。”
方棠猛然抬起头——栗苍回朝了?!
难怪这两天皇帝如此急不可耐,原来是早就得知栗苍听闻风声后率军回京,在不先下手为强,就要被对方所制了。
“你们有什么能和栗苍抗衡的筹码?”方棠问道,“栗安所领各营大军不足十万,禁军更孱弱不堪,如此就敢诱使陛下起兵与栗苍相抗,你们安的什么心!”
“正是要这样,看似螳臂当车,厮杀到最后才更有意思。”东阳郡主轻笑道,“丞相就请隔岸观火。”
她让人带着方棠一起去了皇宫外墙的城楼上,望着宫门前黑压压的禁军,方棠觉得有些不太对劲,压低了声音问东阳郡主:“怎么全都是皇宫禁军,栗安的大营军士何在?”
东阳郡主看着远方,开口道:“他带兵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,这里有禁军就够了。”
方棠不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,只听她又说:“当年栗延臻军营里的一场大火烧得好啊,给我烧出了几个能用之人,眼下做事就要容易得多。”
她这话刚说完没多久,一个亲卫从城楼下跑来,拱手对东阳郡主道:“郡主,岭南骁骑营的弟兄已经拿着虎符铁券,将栗苍驻守在城外的七万士兵尽数引入城中,这会儿估摸着快到了。”
“你们哪来的虎符!”方棠震悚不已,他先前明明将栗延臻交予自己的虎符放入丞相府中隐秘之处,且吩咐过望柳,若他日生变,一定拼死守住虎符。
他相信望柳,即便是死守到最后一刻,也不可能让栗安找出虎符所在。
“当然不需要丞相手上的虎符,我自然可以以假乱真。”东阳郡主道,“当初栗苍惩治了栗延臻看守不严致大营失火之罪,还将两个亲兵下狱。那两人将死之时被我救下,对我感恩戴德,从此发誓效忠于我——看吧,即便是以忠勇双全号称的栗氏,也有如此背主忘恩之人,栗苍多年的恩惠转头便可以抛却脑后,而我的一点举手之劳,却是雪中送炭的救命之恩。人心复杂,但若是懂得如何收买,便了如指掌。”
“你伪造了虎符?”方棠冷冷问道。
“是又如何?那两个亲兵亲眼见过虎符,伪造出来的也能够以假乱真。”东阳郡主道,“丞相该不会以为,我们只会死磕你手上那枚吧?”
方棠不以为然,甚至还暗地松了一口气。无论如何,母符还在栗夫人手上,如果栗安和东阳郡主要有什么动作,栗夫人转眼间便可逆转局面。
只是他们为何要将虎符军引入城中,难道不是自取灭亡吗?
街上早已提前清场,百姓各自被遣散回了家中,也都知道将有大事发生,纷纷躲在家里。城中死寂一片,一个人影也不见。
“到了。”东阳郡主目光陡然凛冽起来,双手扶在城墙上,看着不远处逐渐逼近的大队人马,动地声震耳欲聋,几乎要将整个皇城对半劈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