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嫁(53)
栗延臻将他拦腰抱起,边吻着边走向内室。方棠的腿从青袍下缠上他的腰,惬意地晃了两下。
雨声掩映着房中动情的低喘,床幔后人影交叠摇曳,隐秘缠绵。
傍晚时候雨有稍停之势,方棠从床上起来,披着衣裳就要赤脚下地,被栗延臻一把拽回,捧起他双脚放进怀里暖着:“这么凉,回头我叫人弄些温补的吃食来给夫人补补。”
“二郎,你听,外面大道上是不是有马蹄声?”方棠看着窗外问道。
栗延臻点头:“不止。刚刚我听到角楼上有钟鸣声,宫门大概是开了。”
果然不多时,闻修宁就过来敲门,道:“少公子,少夫人,宫中来人了,说是召文武大臣着官服入宫觐见,即刻起行,不得误时。”
“谁在传召?”方棠问。
“六殿下。”
两人打点好出府门的时候,看到外面一条长街上全是宫内禁军的兵马,数百米列阵望不到头,将长街围得水泄不通。
不少官员和他们一样,身着官服从府中走出,望着外面同样是一脸茫然。而另外一些,则是和全家老小一起被禁军从家里拖出来,套上镣铐枷锁,羁押着往长街外走去,霎时间城中一片哭声,人心惶惶不可终日。
方棠和栗延臻坐上马车,往皇宫方向驶去。一路上他掀开帘子往外看去,放眼全是被拘捕的官员及家眷,这些人踉踉跄跄地往相反方向走着,女眷幼子们神色苍白,满脸惊恐地四处张望,却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罪。
“那是……”方棠看着禁军押解的方向,喃喃自语。
“刑部大牢的方向。”栗延臻坐在一旁闭目养神,淡淡道,“成王败寇,兼而并之,古往今来皆如是。”
方棠放下帘子,眸色暗下去。
神英门下,众官员鱼贯走入宫中,门墙上溅的血迹还没有擦干,脚下的青石板上满是污渍,所有人都惴惴不安地低头拢袖而行,朝金銮殿方向走去。
文武百官拾阶而上,宫道两侧是严阵以待的禁军,气氛威慑凝重,众人进殿时都屏气凝神,不敢高声交谈。
待百官在大殿上站定,金銮宝殿上的帷帐后由内侍官簇拥着缓缓走出一个气质沉静的青年,目光淡淡地朝着殿下扫了一眼,伸手抚上龙椅扶手的龙头,沉声道:“作乱者,伏诛。先帝内侍郎官以身殉主而去,其余篡逆人等尸身尽戮,曝尸乱葬岗,以慰先帝在天之灵。”
龙椅旁的青年,正是一直在先帝诸子中近乎于不存在的六皇子。
此刻他睥睨众臣,万人之上,大权尽握。
他说完,殿下一片鸦雀无声,而这时栗安忽然站了出来,双手举着朝芴,朗声道:“国之逢变,先帝崩逝,若乾坤不定,则江山社稷不安,星轨既乱,朝纲不宁。臣今率岭南军八万、虎狼营骁卫三万,请六殿下上承天意,下顺民心,承袭大统,为我大渠江山与黎民百姓作长远计!”
几个原本战战兢兢的武将,一见栗安打了头,立刻十分有眼色地附和道:“请六殿下即位!”
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,像是唯恐表态得晚了,会和先前长街上那些同僚一般,全家锒铛入狱,面临着满门抄斩或流放边境的下场。
“请六殿下加尊九五,继立为新帝!”
六皇子看着殿中越来越多站出来要拥他上皇位的人,表情冷漠地勾了勾嘴角。
他认得有些是曾经与自己的兄弟们交往甚密的大臣,有的三日前还在东宫府上宴饮,甚至还有三皇子、五皇子及七皇子的挚友亲眷,此刻都纷纷高声呼喊着自己的名字,拥戴这大渠王朝年轻的新帝王。
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达则高朋满座,穷则门可罗雀。唯有大权在握,亲情、朋友、人脉才都会是自己的。
“先帝骤崩,奸逆伏诛,是以大行皇帝所嘱为任,宗庙之礼不可久废,明堂之上不可无君。朕,今膺天命以扶社稷,序数以入宗牃,即皇帝位——”
六皇子从身旁内侍手中抽出天子剑,剑锋如白雪霎然照亮殿下。
殿下众臣纷纷跪地行礼,声音震彻九州苍穹一般,响动殿宇楼阁。
“臣等叩见陛下,吾皇万岁、万岁、万万岁——”
作者有话说:
盐:饿其体肤饿够了,得吃饭
然后那样那样
糖:空乏其身
第42章 垂名
栗苍早在宫变前就嗅到了风声,令栗延吾守关,自己领兵回了皇城,以防栗府有所不测。今日新帝朝见百官,他称病未出,只是上了一道奏折问安,措辞不偏不倚,默认了承认新帝身份,却也不想趋炎附势。
方棠和栗延臻如今都在大殿之上,当他们向新帝行跪拜大礼时,便是代表栗家承认了六皇子的正统。不少人都明里暗里瞧着,除了栗安的态度,更多是在看栗苍。
毕竟后者比前者,犹如猛虎之于狡狐,高下立见。
登基大典第二日便在宫中举行,清晨时分百官纷纷从各自府邸匆匆走出,盛装朝服、锦冠束发,鱼贯入宫。
待众文武在金銮殿外集结完毕,肃然跪候新帝,年轻的帝王身着衮冕纱袍缓缓而上,只身持天子玺绶与宝剑在龙椅之上端坐视下,宣读即位圣旨,声音沉缓威严,帝王之势尽展无遗。
群臣高呼万岁,礼官击鼓鸣钟,号角长啸,震彻琼宇。
方棠一身绯色朝服,戴梁冠锦绶,佩剑立在殿下。他目光淡漠得似乎看穿了眼前这尊金碧辉煌的龙椅,恍惚间看到了数年前先帝临轩唱名,自己进士传胪、琼林赴宴的场景,对酒当歌,觥筹交错,仿佛只在昨日。
新帝登基,即刻赏敕百官,拜方棠为丞相,兼吏部尚书,并领御史台诸事,监修国史,统摄百官之任免迁贬事宜。
他两次辞让,都被新帝驳了回来。栗延臻劝他古之贤让,事不过三,若是再推辞,就要受帝王猜忌了,于是方棠在新帝第三次派人来府上传旨时,跪谢接下了圣旨,领丞相职。
丝竹弦乐声在宫中响彻了几天几夜,几乎昼夜不停。公卿皇子在园中宴饮、投壶、博弈,感恩天德,高歌以颂。
方棠站在昭明殿外的杏园旁,见满园杏枝已然枯败,开春时风弄蝶舞、簌簌枝头的繁花早已零落成泥,昔日光景烟消云散,空余枯枝在寒风中摇晃,孤影深寂,徒与宫墙无言相对。
新帝继位后第一件事,就是困囚先太后和先皇后,又将三皇子、五皇子与七皇子一并下狱,关押在刑部牢狱中候审,几位皇子的生母各自禁足宫中,终生非诏非死不得出。
至于故太子的太子妃,在登基当日便销声匿迹,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皇城之中,无人知其下落。
新帝似乎并不在意这些消失了的人,他下令在城中为方棠新修了一座丞相府,距离皇宫不过百米,与栗府却隔着街巷遥遥相对,南北分隔。
如此雷霆手段,与方棠印象当中那个颇为温和有礼、举止诺诺的六皇子简直判若两人,毫无相似之处。
几日后的朝会,百官齐列金銮殿,新帝坐在龙椅之上,方棠站在群臣之首,手握朝芴,垂首而立。
“……朕初登九五,念己资德尚浅,为君者恐多有所失,吏部尚书方棠深得大行皇帝器重拔擢,有躬德之美,故命其任丞相位。”新帝缓缓道,“此后朝中诸事,及其余繁杂要务,除禀朕外,皆须过丞相目下。”
方棠领命谢恩,抬头时看到武官那一列中栗延臻投来温和如水的目光,心神定了定,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茫然了。
新帝道:“若有事奏请,众卿尽可畅言,不必有所顾忌。”
朝臣中忽然走出一个身影,喝得烂醉如泥,连官帽都戴得歪歪斜斜,往大殿上一站,指着新帝大骂道:“国贼!你篡逆夺位,弑父杀兄囚母,丧尽天良!居然还敢……敢坐这龙椅!”
所有人都大惊失色,慌忙看向这个不要命了出口狂言的狂徒——居然是前太子门客,那位曾任通奉大夫的蒙易,蒙子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