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嫁(24)
方棠茫然地抬起头:“……啊?”
“怎么了?”栗延臻问,“不是你想吃面?”
方棠没想到栗延臻真的就只做到如此,没有后文了。
——这个人何时这么守规矩了?!
栗延臻自然看不破他这些心思,还以为他大病初愈,饿糊涂了,又轻声哄了几句,快步出去给他弄吃的了。
方棠坐在床上发了很久的愣,忽然发脾气似的拍了拍床板,高声道:“闻修宁!”
闻修宁作为暗卫耳力极佳,因此除了入夜栗延臻与方棠同宿而眠时他自觉远离外,白日里他都守在厢房四周,竖耳倾听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。
果然,方棠话音刚落,闻修宁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,跪在内室门口,问道:“少夫人怎么了?”
“我问你!”方棠怒气冲冲,“那些舞女呢?!”
闻修宁一愣,老实回道:“禀少夫人,当天晚上公子就让属下全给送回去了,还斥责了南郡太守。”
方棠一听这话,颜色才稍微缓和了些。他冲着闻修宁也不好发太大的脾气,只能愠怒道:“你去跟栗延臻说,我还要吃南街的点心,要热的。若是买回来凉的,我就全丢去喂青槐!”
“是。”闻修宁说,“属下立刻就去买。”
方棠拦住他:“你让他去!”
“……”
闻修宁不明所以,却也只能点头:“是。”
第18章 战甲
年关在即,栗府忙得每天都是人来人往,方棠好不容易心血来潮在府里转一圈,三步碰到一位贵客,走三步又碰到一位贵客,他统统不认得,只能挽袖拱手向人家行礼,然后两两擦身而过。
栗延臻也很忙,忙着陪栗苍会见宾客,方棠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到这么多贵客,进门的时候都叫小厮扛着见面礼,出门的时候神态各异,表情莫测。
送来的礼都堆在后院,栗延臻叫方棠看上什么就自己拿回去玩,不必跟他说。
方棠当然没有半分兴趣,一概没碰。只是眼见着要过年,周辕却又病了,叫大夫来瞧过说是风寒,老人家身子骨弱,万不能再干杂务重活儿,否则积劳成疾下来,怕是要越病越重。
“周叔,我不是叫你在府里养着就可以了吗,你怎么又偷偷干活?”
方棠坐在周辕床前,皱眉看着大夫给开的药方,见药性还算温和,八成也不算太严重。
只是从现在开始,他得找人专门盯着周辕了,他家这老仆为三代人操劳数十年,早已年过半百,方棠待他如亚父,平时压根不使唤他做事。
周辕咳了两声,笑道:“少爷,老奴干了一辈子了,大大小小的病也得过不少,身子骨硬朗着呢。还记得少爷您刚周岁那会儿,城里发了疫病,咱们府里也有了,连老爷夫人都病倒在床,我成天伺候,硬生生熬到疫病都清了,也没染上一点儿。”
“您就别逞强了。”方棠叹道,“青槐望柳,你俩每天轮流照顾着周叔,千万别让他再辛劳。”
“知道了,少爷。”望柳坐在门口煎药,摇晃着手中蒲扇,“婵松呢,最近怎么都看不到她人?”
青槐嗑着瓜子,嘿嘿一笑:“这个——这个你得去问闻大人,把咱们婵松姐姐拐去哪儿了。”
方棠一怔:“这话什么意思?”
青槐道:“少爷您自个儿注意瞧着吧,咱这府里估计要出第二对儿鸳鸯了。”
方棠懒得听他在这打哑谜,又仔细嘱咐周辕几句,让他好生养病,就出门去找栗延臻了。
他路过前院的桃园,刚要往桥上去,就看到婵松站在亭子下面扫雪。
不等方棠出声,桥头忽然又闪出一个人影,似乎是闻修宁,穿一身黑色披风,显然是风尘仆仆刚从外赶回来。他手中握着一束梅枝,缓步走到凉亭边,看着扫雪的婵松。
方棠心中一动,下意识地往旁边闪到了一颗桃树后面,屏息看着凉亭方向。
婵松扫了脚下的一堆雪,转过身就看到了石柱子似的闻修宁,笑着走过去说了句什么,只见闻修宁把手中梅枝递了过去,两人走进凉亭,被朱红的漆柱挡住了。
“好啊,好啊,栗延臻,你给我个说法!”
方棠一进门,就气势汹汹地对着栗延臻质问起来。后者正在前厅站着发呆,听见背后自家夫人骄纵得意的声音,微微勾了下嘴角,转过身去:“夫人要从我这儿讨个什么说法?”
“我见婵松和你那贴身暗卫之间似乎不大对头。”方棠走过去,被栗延臻揽住腰,扑了扑肩头的雪沫,“你回头去问问是怎么回事。”
栗延臻问:“你说闻修宁?”
方棠点头:“我可告诉你,婵松是从小跟我长大的丫头,要是你府里的人敢欺负了她,我饶不了你。”
“行,我得空去问问他。”栗延臻笑道,“说正事,夫人怕是专程来找我的吧?”
方棠脸红道:“我没有,我只是路过。”
“哦。”栗延臻表情微妙地点头道,“夫人要出府,还是要回房,都不必经过这里的。难道夫人是要去我父亲母亲院里,用不用我陪你去?”
方棠推开他:“你少嬉皮笑脸的,我等下是要出府,你去叫闻修宁给我备车。”
“去哪里?”栗延臻问,“今日似乎不必上朝,是陛下有事召你?”
方棠顿了一顿,抿了抿嘴唇。这些日子渠帝是找过他几回,他也自知避不开栗家人,干脆坦然觐见。
左右渠帝不会明着交代他事情,两人每每在宫中相见,都是闲谈,栗苍安插在宫中的耳目即便把话传回去,也不会怀疑些什么。
他与渠帝联络,只通书信,且阅后即焚,不会留下半点蛛丝马迹。
“蒙易听说我病愈,昨日传了信来,请我今日到府上小聚。”方棠道,“左不过他闲人一个,年前也无事要忙,我去见见他。”
栗延臻揉着他的头发,宠溺道:“去吧,早些回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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栗延臻敲了敲栗苍书阁的门,低声道:“父亲,是我。”
“进来。”
他推门而入,闻到房中很重的药油味,不禁皱起眉:“父亲,可是旧伤又发作了?”
“无妨,陈年旧疾,天冷易犯,贴几味膏药烤烤火便无事了。”栗苍坐在桌前,手边是一幅墨迹尚未凝干的字,“你大哥这两日回京述职,留在府上过年,你提前准备着吧,别让你大嫂一个人太忙。”
栗延臻道:“儿子前几日就接到兄长书信,已经在着手准备了。方棠上心,不等我安排人,自己就先去办了。”
栗苍点头道:“做事还算利落。我还在观察此人,想着若是可用,假以时日便可慢慢拉拢到我们这里,你以为如何?”
栗延臻道:“父亲是否想听实话?”
栗苍望向他:“永远不要对我撒谎。”
栗延臻道:“儿子以为,此事不宜如此打算。方棠在朝中既无师长亲友扶持,也无家业,可谓全无根基。父亲与其费力培植他,不如让旁人以为,方棠身后有我栗氏撑腰,结交他便是结交栗氏,如此施恩招揽,总好过威逼利诱。”
栗苍哈哈笑了两声,忽然正色,盯着栗延臻:“景懿,你以为你那点小心思,为父看不出来吗?”
栗延臻低头不语,心虚地看向别处。pp
“你若真想保他在朝堂上数十年安稳无虞,就不要牵涉他入这是非之地。”栗苍道,“朝野之争,并非儿戏,他不会安于做我们的附庸。”
栗延臻点点头:“明白了,是儿子没想到。”
“去吧。”栗苍摆摆手,“年前记得一切打点好,春节一过,我们即刻起行。”
虽说到年关还有六七日,但真的准备起来倒是鸡零狗碎、杂七杂八的一堆,剪不断理还乱。栗延臻向来不擅长这个,除了整军训练得心应手之外,其他的一概不通。
方棠从蒙府回来,就看到栗延臻屋门口摆了三四个大箱子,里面乱七八糟塞的什么都有。他走过去看了看,朝屋里喊:“栗延臻,你在干什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