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山难越(98)
“云青风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!”姚荣远怒喝一声,转而抬手直指云清澜,“方才户部那贼人使的招式,分明跟那日武场上你用在我身上的一摸一样!废话少说,快将另一个贼人也一并交出来!”
“虽不知姚将军说的户部贼人是什么,但姚将军说的招式可是推云换日?”云清澜似听懂了一些,她点点头,又接着道,“推云换日虽是云家武技,但也不是只有云家一门习得。”
她神色淡淡:“况且在下这几日一直在家中陪伴母亲闭门不出,姚将军既说使出那招式的人是在下,可夜色深重,姚将军可当真看清了?又或者,有什么证据?”
“这要什么证据!那人不是你还能是谁?你口口声声说你在府上闭门不出,那除了你们自己府上的人,你可还能拿出别的证据?”姚荣远厉喝一声,“拿不出证据,此事你就休想再推诿!”
“不对啊,姚将军。”正此时,一路而来跟在身侧云里雾里的黄显觉好像终于听明白了点什么,他看了看云淡风轻的云清澜,又看了眼怒火中烧的姚荣远,犹豫片刻冲姚荣远道,“之前账房中下官分明听见,夜闯户部的那两个贼人,有个女的。”
作者有话说:
信仰崩塌需要时间,先看小云儿乾坤大挪移(bushi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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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吾为何人
“女的?”姚荣远一愣, 继而微微蹙眉,“夜黑风高的,你看清楚了?”
黄显觉面上显出迟疑, 他低下头仔细回忆一番账房中的情形,继而才又抬头神色笃定道:“账房虽一片漆黑视物不清, 但其间那女贼曾同在下有过言语, 确是个女声, 不会有假。”
“那这女贼, 可是受伤的那个?”姚荣远又问。
这两个贼人虽都蒙着面,可看其身形一高一低,即便离得远却也不至于会让人将其混到一处。黄显觉在心中再三确认, 继而应道:“是那个没有受伤的。”
姚荣远又是一愣, 看向云清澜的目光带出审视。
难道云青风受伤了?
可姚荣远凑上前去左右打量,只见面前清秀俊朗的少年神情坦然, 气息沉稳,站在堂中更是不动如松, 若是一个连中两箭的人,可没本事这么稳当地站在这里。
难道……真是他弄错了?
“你真的是云青风?”姚荣远迟疑问道。
“姚将军莫不是在说笑话?”云清澜淡淡瞥了姚荣远一眼,嘴角勾起一丝笑,好整以暇地问他, “在下不是云青风又会是谁?”
他最烦云青风这幅云淡风轻的模样,几年前如是, 几年后亦如是。姚荣远暗自咬牙, 急赤白脸地争辩道:“说不准是那个云清澜假扮的!”
“哦?那姚将军可要好好看看。”云清澜淡笑一声,索性站直了, 任由姚荣远对其上下打量。
她模仿了兄长二十年, 兄长的一言一行, 一颦一笑,早都已被她融入骨血,刻意为之下即便是柳莺飞见了都要在二人间困惑几分。姚荣远与兄长算不得相熟,也压根没见过闺中时候的云清澜模样,又如何能将他们分辨的清。
更何况柱国将军府的大小姐云清澜该是什么样?
这个问题,恐怕连云清澜自己都不知道。
云清澜心底带起一丝恶意的嗤嘲,却不知是对谁,只顿了顿又道:“不过小妹如今已被封郡主,便是我这个兄长见了都要先行礼问安,姚将军如此直呼小妹芳名,是否有些冒犯?”
正此时负手立在一旁的云杉也突然冷冷出声:“长宁早在年前就已远嫁达腊,姚将军此言,是想说我云家欺君不成?”
此刻的云杉面色阴沉,看来当真是因着姚荣远这一句话恼火了。
姚荣远愤愤地不说话。他逞口舌之快,又如何不知面前人实打实就是云青风。
且不说那云家小姐体弱多病的身子,武昭二十一年一次风寒就能差点要了她的命,就说其在众目睽睽下远嫁达腊,她如今就不可能还在京都。
姚荣远目光闪烁,面上亦是阴晴不定。
账册被窃事关户部诸人的项上人头,在此事上黄显觉定不会信口胡说,本以为是朝中参奏后云家按捺不住对户部私下调查,如今看来这贼人却是真的另有其人。
虽说吕相也曾暗中叮嘱他们找机会寻些云家的错处把柄,但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得先将户部那两个贼人给找出来。
姚荣远心下思量一番,最终冲云杉沉沉抱拳道:“柱国将军息怒,此事是末将思虑不周,深夜叨扰柱国将军,末将这就走。”
随即转身摆手,便带着黄显觉和一众禁军离开了。
姚荣远带着禁军浩荡而来,又在须臾间匆匆离去,厅堂中一时只剩云杉云清澜祖孙两人。
“到底发生了何事。”静默中云杉终于沉沉开口。
云清澜沉默片刻,终是将夜访户部之事悉数托出。
“飞仙台是陛下计划了十年的工事,”看着云清澜呈递的账册,云杉对此不置可否,“溥天之下,莫非王土,陛下不过是想给自己建座行宫,这算不得什么事。”
“至于吕党贪贿,”云杉顿了顿,似也不喜吕莲生之流这番作派,却还是道,“水至清则无鱼,这也算不得什么事。”
“祖父。”云清澜抿抿唇,祖父不晓珠算之事,再加上云家拥护武朝皇室百年,说好听点是将门忠骨,说难听了就是騃童钝夫,凡是李氏皇帝做下的决定无一不是振臂响应,她斟酌片刻,低声道:“吕党之流贪贿数巨,孙儿担心长此以往只怕引起民间动乱,危及江山。”
云杉闻言眉头微蹙,默然片刻淡声应道:“既如此,那此事你日后寻个合适的时机透露给陛下那边。”
说罢话锋一转,睨着云清澜凉声道:“今夜你在人前露了真声?”
假扮兄长之事云杉筹谋多年,自是早将二人音色不同之事也一并考虑了进去。既要假扮兄长,云清澜自小便学着模仿云青风说话的语气、姿态和声音,十几年下来,早就练出了一副能在男女之间切换自如的嗓子。
云清澜垂下头,也不辩解,只低声应道:“孙儿···知错。”
“知错?”云杉冷哼一声,“这些日子你上蹿下跳,还知不知道自己是谁?”
“孙儿是···”云清澜顿了顿,乌黑的眸子黯淡下来,“云青风。”
夜色下不知是谁哀哀叫了一声。
当年云杉让云清澜做云青风的影子,为了叫云清澜绝了其他心思,甚至还想直接把云清澜的名字也改成云清风,要不是向来温顺的柳莺飞突然转了性似地在云家祠堂大闹一通,云清澜如今或许连一个自己的名字都没有。
此刻的云清澜就像一只突然被晒干水分的植物,一言不发地层层枯萎下去,连着筋脉都是干瘪的,她垂着头,终于想起了些自己存在的“价值”:“待此间事过,孙儿就去达腊把兄长接回来。”
“接回来?”云杉两眼微眯,“长宁远嫁达腊,已是达腊王妃,你接她回来做什么?”
自从兄长武功尽失替她远嫁后,云杉就再没有用青风之名称呼过兄长,每每提起,都是一句“长宁”。
云清澜一愣,却终于在此时明白了些什么。
她本以为祖父偏爱兄长,为保兄长一世无忧,才以备不时之需地让她成了兄长的影子,却没想到在祖父心中,兄长竟也是弃子。
对上云清澜那错愕的不可置信的目光,云杉鼻间喷出两道冷气:“你且收收那些乱七八糟没用的心思。”
“我云家统掌千军,百年来屹立不倒,靠的可不是什么多愁善感。”云杉背过身去,声音雄洪如钟,“风儿能征善战,是万里挑一的将军,如今荣光尽数归于你身,怎地还亏待了你不成?”
云清澜抿抿唇,许是这些时日被秦朝楚“云小姐”“云小姐”地叫多了,她竟真生出几分自己就是云清澜的错觉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