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山难越(28)
三方僵持,龙虎军若敢上前拉云清澜,必定会被稷元射成筛子。
“五皇子且再坚持一下!”唐乾引冲崖间秦朝楚喊道,“待属下解决了龙虎残军,就来救五皇子逃出生天!”
戚猛闻言也发了狠,他越过挡在身前的盾兵毫不畏惧地对上稷元箭尖:“敢动我们将军,我就让这个鸟质子给我们将军陪葬!”
“五皇子。”
三方僵持,伏在秦朝楚怀中的云清澜突然出了声。
她气若游丝,方才一声暴喝似乎已经抽干了身上所有气力。
云清澜惨白的小脸紧紧贴在秦朝楚胸口上,她轻喊一声,抓着秦朝楚衣襟的手缓缓松开:“我知五皇子心有韬略,龙虎军如今已是残军败将,五皇子自可将我扔下山崖,待龙虎军撤退后,稷元定会救五皇子上去,青风不敢拖累皇子,只求五皇子放龙虎军一条生路···”
说到后面云清澜声音渐弱,意识被拽入深渊,身子也慢慢从秦朝楚怀中滑落。
意识朦胧间她仿佛听到一句宠溺无奈的低语。
“云小姐,我总是拿你没办法。”
脚下就是万丈深渊,可秦朝楚却浑不在意地低笑了一声,他将下巴轻轻抵上云清澜发顶,微吸一口气,继而松开左手,二人双双扎进山底重重迷雾中!
作者有话说:
本来想赶在十二点之前发,结果写完零点零一分,真的有被气到(拍桌)
第23章 早知心动
今日的落雁崖好不热闹, 云环雾绕的山涧中先是落下数道人影,紧接着响起一阵喧哗,片刻后竟又相携落下两人。
这两人交颈相偎, 紧密相贴,远远看去, 像是一对殉情的苦侣。
呼啸山风刮过耳际, 秦朝楚收拢双臂, 怀中人却已然失了意识。坠落间他将薄唇轻轻贴上云清澜发顶, 轻柔触感落到唇上,刹那间竟似有飓风从心口席卷而出。
此刻他狂乱的心跳只比这山风更大。
秦朝楚看着云清澜昏迷的侧脸,眼底是一片化不开的浓墨。这是他同云小姐离得最近的一次, 幸运地发生在那道响彻山谷的爆喝声中。
从离开稷元的那天起, 他就不晓得该如何对待自己了。同满车死物一道被送进武朝,没什么人珍爱他, 他也没什么值得珍爱的人。
他像一个符号活在偌大的质子府中。
父皇借他与武朝交好,武帝就把他当个摆件放在京都, 高兴时拿出来供人观赏,不高兴时就斥骂几句。王公贵族的公子们暗中较劲,相互间比不过了就拿他来垫上一脚,又因为觉着他寡言, 肆意羞辱也不知还嘴,索性愈发放肆。婢子仆人们厌弃他, 却又不得不仰仗他, 他们拿走他的俸禄衣食,去接济自己的丈夫孩子。
可他不怨不恨, 像一尊无言的雕像默然承受, 他看着身边的一切发生, 只觉得这些人和他的人生一样乏善可陈。
他知道这些人所有促狭的勾当、阴险的心思和难堪的窘境,自然也知道她的。
一个被云杉当傀儡似得养在家中,随时准备为云青风赴死的将门小姐。
同他一样,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谁。
如云清澜所言,他确有韬略,朝野诸事也多有筹谋,但这不过是他为自己无聊人生随意寻找的注脚。人活下去总要有那么几个似是而非的理由,可如今,他竟在另一条绝路上看见新的生机。
但她呢?
他默然无声地走到今日,渐也生出些雄略抱负,他自诩看尽冰冷人事,可却至今仍旧想不通,云清澜那夜,为何要在他的帐中放一盆炭火。
父皇无能,尚且坐拥一方天下,母妃胆怯,却也金衣玉缕端坐高堂。他们难道不知冬夜寒冷吗?难道不知异国他乡,长夜难捱吗?
他们有泼天富贵,尚要把嫡亲的儿子放在绝处,可她有什么?又凭什么在他的寒帐里添一把柴?
秦朝楚把云清澜紧紧抱在怀中,似要将其揉进骨血一般。
可她就是添了。
他在漫长岁月里被熄灭的渴望,就这么被她轻而易举地点燃起来。
那夜寒冬月下,他早知自己心动,不知的却是竟已情深。
砰——
一声巨响直扰得山神震动,山间簌簌地落下碎冰,崖边歪歪斜斜地生着一株老树,老树冰棱繁盛,裹着枯枝堪堪架住秦朝楚和云清澜二人,也在他们身上落下道道伤痕。
秦朝楚自碎裂的疼痛中回过神,一时有些怔怔。
冬日阳光透过山雾依稀地落下来,笼在他和怀中的云清澜身上。
云清澜伏在他胸口,略有些凌乱的发顶随着他的呼吸上下起伏,秦朝楚抬眼看向山间,忽而轻笑了一声。
崖边僵持,他自是有更好的解法,斥退稷元,射杀龙虎军,或者索性就这么僵着。
以他的臂力,就算抱着云清澜在这崖边挂上一天也不在话下。
可云清澜却松开了他。
他也任由云清澜松开他,然后紧跟着云清澜一道坠下,崖间深不见底,松手的那一刻他也不知前路如何。可如今软玉在怀,对他而言,却又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。
秦朝楚的笑声愉悦动听,任谁能想到,这会是一个被挂在山腰的人发出的声音。
索性,他赌赢了。
他知道,他即将偷来一段,从不属于自己的时光。
秦朝楚抱着云清澜就那么在山腰挂了半日,一直到月上枝头,稀疏的星子点上衡芜山的旷远夜空,怀中人才略有些知觉地嘤咛一声。
云清澜只觉浑身剧痛,尤其是右边的手臂,从肩胛到手腕都痛得几乎失去知觉。她的脑中一片混乱,模糊中只隐约记得自己曾和秦朝楚一道掉下悬崖。
云清澜脸颊贴着一处温暖热源,是春天来了吗?她沉在黑暗中,心中却不由地想,还兄长前来救她回去?
不知过了多久,云清澜才终于攒出了一丝力气,她眼睫微动,上面凝着的寒霜仿若一只只晶莹冰蝶,簌簌地颤动两下,紧接着再一用力,终于撑开了眼皮。
一睁眼就撞入秦朝楚黑沉的视线中。
秦朝楚正看着她出神。
一双凤眼凌厉幽深,直勾勾地似要把人吸进去,从那如漆的黑眸中,云清澜地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。
蓬头垢面,狼狈不堪。
见云清澜看他,秦朝楚眨眨眼,眸光露出几分柔情,紧接着唇角微弯,低声唤她:“云将军。”
在山腰间挂了半天,秦朝楚嗓音沙哑醇厚,带起一阵胸腔震动,从二人紧贴处传入云清澜的身体里。
她沉默良久,终于开口:“五皇子还要再装下去吗?”
秦朝楚微微一愣,继而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,紧接着半是顺从半是宠溺地又唤了她一声:
“云小姐。”
尽管云清澜坠入山涧时意识模糊,但秦朝楚那梦呓似地低语却还是清晰地传入她耳中。彼时生死难料,秦朝楚不愿直到最后一刻还在二人间隔着一层膜,索性自己戳破了它。
如今二人奇迹般地挂在山腰,倒显出他当时的几分矫情。
本以为秦朝楚会矢口否认或辩驳几句,却没想到他竟如此爽快就承认了。心中猜想得到证实,云清澜双唇翕动两下,却终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说什么呢?
说她女扮男装,还是说他为何在军将前替她遮挡。
沉默间云清澜忽然觉出身下人的胸膛上下起伏,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一直这般压在秦朝楚身上。云清澜登时一慌,脸颊似有火云烧过,当即就要撑着手臂从秦朝楚身上爬起来。
可骤然间剧痛袭来,云清澜不妨右手猛然失力,竟又噗得一声倒了下去。
一起一落间带出些许震动,崖边老木上又簌簌落下几许冰凌。
正此时一只温热的手扣上云清澜后背,将她微微晃动的身子拢在身前,那手臂遒劲有力,如一弯铁障将云清澜护在身前,却又刻意地不贴上她的身子,牢固却不失分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