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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山难越(150)

作者:月熊熊 阅读记录

···

云清澜此刻正独自一人站在帐外。

有龙虎军接管此地,月余来流离失所东躲西藏的难民才终于算是有了依仗,将士们带着他们搭棚起灶,黢黑一片的城郊各处这才光明正大地升起炊烟灶火。

“小姐。”

笛灵悄声来到云清澜背后,看着云清澜单薄的背影低低唤了一声。

听清笛灵的声音,云清澜身子一滞,却只依旧看着远处正帮难民安营扎寨的龙虎军,静静地没有说话。

笛灵上前几步,目光也顺着云清澜的视线一道落在不远处的难民身上:“小姐知道,二十年前的伐稷之战,稷元死了多少人吗?”

不等云清澜说话,笛灵就接着道:“仅乌瞿一城,十六万三千二百人。”

乌瞿城是云五子战死的地方。

而在乌瞿城之前,武朝已连破稷元一十六城。

黍米之变后云杉为表忠心亲带龙虎军出征,云家精锐尽出势如破竹,乌瞿城是环护在稷元国都外的要塞,若乌瞿城破,稷元大概就要被从这片大陆上彻底抹杀。

是以乌瞿城一战,关乎稷元生死。

对此乌瞿城主苦思数日,最后集调全部兵力转守为攻,远看着乌瞿城中黄尘滚滚,喊杀震天,驻扎在城外的云五子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。

后更是被蜂拥而出的千军万马之势震住,见其人多势众不知是否还有后手,云五子只得兵分几路暂避锋芒。

稷元几处设伏,将云五子追逼一圈又至乌瞿城中,最后城门合拢,前排的稷元兵士倒下,后面的竟全都是乌瞿城的百姓。

乌瞿城百姓手持刀枪利器,用自己的血肉困死了云家五子,而乌瞿城,也从此成了一座死城。

而这其间若不是乌瞿城一战后云五子战死云府大丧,武昭一十六年秋,绝不会是伐稷之战的终点。

“稷元只是个边陲小国,陛下送子求和二十年,可卧薪尝胆到今日,乌瞿城也只有两万三千零六十一人。”

笛灵话落,就又噙着泪看向云清澜,她本是乌瞿城主的千金,可就因为遥远的武昭皇帝的一句话,她家破人亡,流落千里,在仇敌的府中为奴为婢:“黍米之变,云季两家死于功高盖主,可一心求和的稷元和百姓,又做错了什么?”

稷元?

云清澜霍然一怔。

黍米之变中李玄臻亡季灭云,武昭一十六年后武朝内外大权集中鼎盛一时,当时的李玄臻被多少人誉为千古一帝,可殊不知其间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阴险算计。

在这场冷酷无情的帝王谋略里,云清澜曾多次为那些冤死的性命愤怒不平。

为杨柳沟客死他乡的季家族人,为诏狱以死明志的谏臣良士,为边境战死的父亲叔伯和数万龙虎军将士。

可没有一次,她曾想到过稷元百姓。

他们沉默,无言,今人再望,二十年前的那场连天战火中涌现了多少震古烁今的人物:云家将门千古,吕莲生平步青云,李玄臻更是万乘之尊——可稷元百姓?他们的哭喊没有一声留在这大江东去的滚滚洪流中。

但一如眼前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一般,他们又有何不同?

南北之战,稷元死伤不比武朝少几分,难道入了黄泉,还要再分个敌我?

秦朝楚的声音再度在云清澜耳边响起,他当时的语气平淡无波,可现在听来,却满是对这个朝代的失望和厌倦。

二十年前稷元也想跟武朝百年交好,可秦雄满怀诚意而来,带回去的,竟是毁天灭地的隆隆战鼓。

黍米之变?

云清澜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。

稷为黍也。

先前云清澜以为,黍米之变就是暗指稷元国君秦雄勾结内臣宴杀大长公主,最终自食恶果导致伐稷之战的事,可后来却又从葛老太爷处得知,那叫季鸿儒锒铛入狱,云家后辈尽折,龙虎军血流千里的起因,竟然真的只是一粒黍米。

回京半年,京都城中疑云四起。这其间真真假假,云清澜亦被这粒黍米搞得晕头转向,而囿于武朝内政追本溯源的过程中,她竟又浑然忘记了伐稷之战的另一方——稷元百姓。

至于那个将当年之事命名为黍米之变的史官,提笔落下这四个字时,心中想的到底是嵌在玉玺中的米粒,还是无辜被卷入风波的稷元,抑或是在伐稷之战中命如黍米的两朝军将百姓——

这就不得而知了。

“老实说,我是带着恨来云家的。”笛灵性子跳脱,却从来不是无忧无虑的笛灵。

说到最后,笛灵是这么对云清澜说的:“可小姐和夫人却对我那般好。我看着小姐和少爷每天被老爷逼得生不如死,那时我才发现,几乎全灭稷元的云家军,和传闻中也许并不一样。”

“衡芜山的事,是笛灵对不起您和少爷。”笛灵看着云清澜,眼中交杂着痛苦和坚定,“但乌瞿城十六万百姓的仇,笛灵非报不可。”

作者有话说:

故国旧恨

第116章 泾渭之水

翌日, 云清澜带着千里归京的龙虎军将士、秦朝楚交还的汴州米粮,和一众被赶出城外的京都难民,乌泱泱地等在城门外。

“龙虎军前锋将军云青风, 携粮而归,还请陛下开门放行。”云清澜一人一马站于队首, 看着紧闭的城门高声道。

可一连数声, 京都城门却始终毫无动静, 不知过了多久, 恢弘巍峨的城墙上才悠悠现出一道描金挂玉的奢靡身影。

“原来是云将军回来了。”吕莲生缓缓低眉,看着脚下的云清澜就忽而笑了一声,又扭头冲身旁人责怪道, “云将军千里归京, 尔等不说出城迎接,怎还把云将军和龙虎军将士们拒之门外?如此冒犯我朝肱骨, 可知该当何罪?”

“丞相大人恕罪!”身边人当即躬弯下身,抖着嗓子道, “云将军昨夜归京,属下本也打算出城迎接,可这如今城外情势混乱,属下实不敢擅开城门, 更何况,更何况···”

那人一边说着, 一边又朝城门下云清澜等人身上觑了一眼, 就打着哆嗦不说话了。

吕莲生闻声看去,目光落在龙虎军身侧拥着的乌压压的难民身上时, 就好整以暇地又笑了一声:“怎还混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?”

云清澜闻言眸色微沉, 但还是压低了语气应吕莲生道:“这些都是城外的难民, 末将回京路上遇见他们,便一道带回城中。”

“难民?这难民都在城中,什么时候跑到城外去了?”吕莲生顿了顿,又恍然道:“云将军说的是那群逆贼吧。”

“这群逆贼自云将军走后就在城外屡屡作乱,如今更是害死了禁军统领姚将军,云将军可莫要被他们诓骗了才是。”

吕莲生一口一个逆贼,直说的一旁的难民眼中纷纷燃起怒火,云清澜心中亦生出恼怒,两眼紧紧盯着高台上的吕莲生复又重复道:“他们不是逆贼,是前些时日被丞相大人和刘大人赶出城外的难民。”

“不是逆贼?”被云清澜目光逼视,吕莲生却神色不变,只淡淡道,“飞仙台之乱这群人跟着季家逆臣逼压圣上,不是逆贼又是什么?”

“正好,云将军如今既说到这里,那在下今日其实还一道带来了陛下的圣谕。”不等云清澜说话,吕莲生就又兀自从怀中拿出一份明黄色的卷轴,“还请云将军接旨。”

圣旨一出,云清澜立时下马,城门外的军将们也跟着一道动作,当即乌泱泱地跪倒一片。

“时逢大旱,闻前锋将军不远千里携粮归京,朕心甚慰,然今暴民涌动,内乱四起。昨夜,诸贼杀朕禁军都尉,国失重器,军少猛将,内乱不平,后患无穷。今朕特赦前锋将军云青风为龙虎军主将,剿杀逆贼,外平内乱,内安灾民。”

城门巍峨,将城中与城外的百姓相隔两端,他们本是一家,如今却又被一堵城墙分隔两地,如被天斧劈开的泾渭之水,一边是孤苦无依的百姓,一边竟变成了以下犯上的暴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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