关山难越(139)
汴州城外有座青城山。
其山披绿木,下环碧波,每逢春日芳菲盈野,鸟啼莺唱,是个风景宜人的好地方。汴州城依山而建,汴州百姓就时常在此踏青赏景,寻柳问春,好不悠闲。
可三年前,这里却不知从何处流窜来了一窝土匪。
土匪占山为王,彩旗密密麻麻地圈住山头,汴州百姓被吓得不敢靠近,孙岑茂就急忙张罗着守城军前去剿匪。
可两相对峙,那土匪头子却赤手空拳,遥遥站在对面山头问了孙岑茂几句话。
我偷盗了吗?
我抢劫了吗?
我杀人了吗?
没有。
没有,你为什么要剿我?还说我是匪?
可你占山为王,那还不叫匪?但孙岑茂到底没问出后面这句话。
都说苦海无边,回头是岸,这群土匪自搬进山后就一直老老实实,虽看着吓人,却也没真伤害过汴州百姓什么,他又为何偏要把金盆洗手的人再逼上绝路?孙岑茂顿感师出无名,就又这么糊里糊涂地收了兵。
于是青城山土匪和汴州百姓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三年,可上个月的时候,他们却不知怎地突然潜入汴州把粮仓偷了个空。
说起粮仓被盗这个事,孙岑茂到底是心虚。
他是个老书生,前半生仕途不顺,苦读十八年才得以高中,后来新官上任,扬眉吐气自然要撸起袖子做一番事业。于是他在汴州兢兢业业地干了几年,等做出点成绩爬上汴州太守的高位时回过神来一看,自己竟三十有五了。
别人到了他这个年纪,那都是上有高堂,下有儿孙,可返回头看他,除了上面一个七旬老母,就这赤条条的一个人。
这几年孙岑茂也常感府中冷清,想找个体己人暖暖胸口却又抹不开面去找媒婆,正心里别扭的时候,遇上了一个叫常春的姑娘。
常姑娘小他十几岁,孙岑茂心中芥蒂,更不愿耽误人家,可常姑娘每日嘘寒问暖端茶送饭,试问一个孤零零过了三十五年的男人,谁能招架得住这个?
孙岑茂掏了颗真心回礼,跟常姑娘三媒六聘地提了亲,可成亲前夜,常姑娘拿起他挂在腰间的令牌看了看,就笑嘻嘻地给了他一手刀。
等孙岑茂醒来,喜房人去楼空,而汴州粮仓,也被土匪们耗子搬家似地搬了个干净。
孙岑茂这才反应过来。
此事他虽说干的糊涂,可却也算是有半份父母官的自觉,土匪前脚劫粮上了山,孙岑茂后脚就又带兵攻了上去。可这青城山地势易守难攻,孙岑茂手下就这么几个守城军,真要打起来,都不够土匪塞牙缝。
可孙岑茂又不敢就这么回禀朝廷说武朝粮仓被人偷了,还是因为他见色起意,所以事情就一直这么压着。
这一个月来灾情愈重,孙岑茂是想着法地四处筹粮赈济灾民,收到李玄臻调粮口谕的那天,孙岑茂心头淤出口血,差点就打算吊死在城门。
后来还是旁边人给他出主意,让他大张旗鼓地迎云家将军和龙虎军进城。
龙虎军声名在外,区区一群土匪难不住他们,更何况如今汴州百姓都知道粮仓被劫,有百姓在旁看着,云家将军不会对此坐视不管。
于是云清澜前脚从京都出发,后脚孙岑茂就伸着脖子在城门等了三天,好酒好菜,搭台唱戏,也都是想着云清澜能带兵上去平了那土匪窝,到时候云清澜带粮回京,汴州城百姓有了粮食,他头顶上那乌纱帽,也算是保住了。
“眼下城中百姓都等着您上山剿匪呢。”孙岑茂把肚子里那点计划一五一十地倒了个空,说到最后他点头哈腰,就差在地上给云清澜磕一个。
“一石三鸟,孙大人倒是好计策。”霍丞川阴阳怪气地出了声,“娇妻在怀,还很会享受。”
“霍将军就别嘲笑下官了。”出了这等丢人的事,孙岑茂脸上挂不住,身子转向云清澜那边,求饶似地岔开了话题,“下官色令智昏罪该万死,可将军,汴州城的百姓都是无辜的!”
作者有话说:
老实人孙岑茂
第107章 青城山下
李玄臻命云清澜七日内携粮而归, 如今京都和汴州百姓又都被饥荒所困,看来此番青城山剿匪是势在必行。
云清澜沉吟片刻,目光在孙岑茂焦急的神情上流转一圈, 继而缓缓开口道:“孙大人对青城山匪患了解多少?其间山中地势如何?还请孙大人不吝赐教。”
有云清澜这句话,孙岑茂这才如蒙大赦, 他连连应声, 紧接着又从旁拿起两卷图纸交到云清澜手中:“青城山地势复杂, 这群土匪藏身的地方更是易守难攻, 其间山道狭窄,不太适合大规模进军。”
孙岑茂在其中一卷图纸上的几处点过:“他们如今在山中加强了守卫,这些时日下官也曾派人进山多次打探, 现已大概探得其在山间盯守的各个位置。”
看这准备齐全的模样, 是一早就计划好要送云清澜进山。
云清澜看得分明,面上倒也没有多说, 目光跟着孙岑茂所指几处一一看去,心间就又不由得沉了几分。
孙岑茂所指都是青城山中的地势险要之处, 其山体陡峭难以攀越,居高而望几乎能将整个山中情势尽收眼底,若发现异动在此阻击,亦可事半功倍。
占了这几处地方, 青城山就相当于已被这群山匪收入囊中,眼下他们龟缩其中闭门不出, 在地势遮掩下就如铁桶一般。
本以为是群乌合之众, 可这群山匪经验丰富,扎寨选址都颇为老练, 想来是在别处混不下去才来了这青城山, 如此看来, 确有几分棘手。
“云将军,你还真打算带兵上山?”正此时站在一旁的霍丞川再度开口,言语之间颇为嫌弃,“给这色胆包天的老东西擦屁股?”
老东西?孙岑茂一噎。他虽已过而立,可论起来也算得上是当打之年,怎么到霍丞川嘴里就成了色胆包天的老东西?
这霍将军头脑聪明见微知著,可说起话来却又刻薄难听,孙岑茂回想自己这一路来低声下气俯首帖耳,愣是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招惹了这霍将军不痛快。
还真是个惹不起的。
孙岑茂心里发怵,脚下就紧跟着偷摸往云清澜那边靠了靠。
却见云清澜摇了摇头:“带兵上山动静太大,青城山易守难攻,若是被他们觉出动静龟缩不出,只怕没有一两个月的时间难以平定。”
可如今时间紧迫,按照李玄臻的旨意,抛去云清澜回程路上的时间,能让她用来剿匪的时限也只有今夜。
“看来云将军是有别的法子。”霍丞川听明白了云清澜的意思。
“暂时还不确定,须得去山中看了才知道。”云清澜又摇了摇头,复问孙岑茂道,“青城山中水道如何?”
水道?孙岑茂是文官出身,不懂行军打仗的这些东西,他闻言凑上前去,跟着在图纸上看了几圈,才犹疑不定道:“山中几处过水,但经过这些山匪老窝的,大概只有这一处。”
孙岑茂抬手指向山北的一处高地:“这里有一处山泉,泉水甘甜,清澈爽口,三年来这些山匪都从这里打水喝。”
云清澜随着孙岑茂的话一道看过去,按图纸所述,那里地势极高,陡坡峭壁上是几处迂回,若是能绕到山后,不知好不好上。
她沉吟片刻后收拢思绪,又将图纸放入怀中,紧接着直起身在单雄飞和霍丞川二人面上扫视一圈,继而缓缓开口道:“事急从权,今夜我先去山中打探,若能事成,明日午时前自会带粮下山,若届时未出,二位将军也不必等候,另寻他策即可。”
单雄飞和霍丞川都非她所能掌控,与其强令跟随路上再生事端,倒不如她自己去来的干脆。
“云将军一人去?”却见霍丞川闻言一愣,见云清澜神色不似作假,就又摇摇头接着道,“云老将军尸骨未寒,云将军现在只身犯险,传出去只叫人笑话我等忘恩负义。霍丞川虽说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,但手下多少带了几个兵,这点颜面还是要争一争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