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嫁寒门(30)

作者:妙玉子 阅读记录

主仆两人说了些体己话后,苏荷愫才止住了自己的胡思乱想,渐渐地涌上几分困倦之意,绿韵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,才要阖上屋门时,却撞上了一身黑色长衫的沈清端。

此刻的他隐于夜色之中,好似挂在枝头的一层凉薄的叶上霜,虽只离咫尺,却让绿韵瞧不清他眼眸的底色。

眼前疏离淡漠的沈清端与白日里含着羞意的人相差甚大,无端地便让绿韵屏住了呼吸,唤了一声“姑爷”后便退了出去。

沈清端推开屋门,虽是竭力想放缓动作,可尚未睡熟的苏荷愫还是听见了他进屋的声响,立时便欣喜出声道:“夫君——”

沈清端步伐紊乱,眼瞧着苏荷愫要翻身下榻迎到他跟前来,便立时坐在了梨花桌旁的月牙凳上,勉强挤出了一抹笑意:“夫人。”

苏荷愫凑到他跟前,也来不及细细追问他这一日去了何处,只攀上他的胳膊问道:“夫君可有用晚膳?”

才刚触及到他的臂膀,沈清端便蹙起剑眉往后避了一寸,颇得苏荷愫的手僵在半空中,抬起也不是,放下也不是。

苏荷愫怔愣不已,借着影影绰绰的烛火方能瞧见沈清端脸上的沟沟壑壑,那是被触及伤势后痛苦难忍的神色,且搀着几分歉意。

她这才闻到了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,几乎来不及思虑,脱口而出道:“夫君,你受伤了?”

沈清端抬起清清亮亮的眸子,松泛得笑了笑后,顺着苏荷愫的话反问道:“夫人呢?可有用晚膳?今日吃的是什么?厨娘可有想出新菜色来哄夫人开心?”

他话里的掩饰意味太浓,苏荷愫有何听不明白的道理?

只是料想着沈清端必是在外受了伤,且这事说不准与父亲和左相有关系,她便也只能装聋作哑道:“母亲让人给我煲了鸡汤,夫君没吃到可真是可惜。”

“鸡汤?”沈清端忍下痛意,挑了挑眉后笑道:“那只鸡母亲养了许久,我这一趟出去的还真是不巧。”

苏荷愫拢了拢自己罩在外头的大氅,坐在月牙凳上后,正色道:“夫君,我有件要紧的事要与你说呢。”

她鲜少有这般严肃的时候,沈清端听着也疑惑不解,暂且将他臂膀上的伤势撂在一旁,只作洗耳恭听状:“夫人但说无妨。”

苏荷愫掐了自己的大腿根一把,杏眸里果真漾出些星星点点泪意,一瞧便是受了什么大委屈的样子。

沈清端自然也瞧见了这点“端倪”,侧身朝着苏荷愫望去,只急切地追问道:“究竟是怎么了?”

恰在这时,沈清端离苏荷愫的距离已足够近,她便一把攥住了沈清端的袖口,这一回有了防备,说什么也不肯松手。

这点气力沈清端又如何挣脱不得,只是抬眸撞见泪眼涟涟的苏荷愫,便什么抗辩的心思都没了,只得说了一句:“是我在外头摔伤了。”

苏荷愫轻柔地替他卷起袖口,恰见她一开始触及的地方有一道狰狞无比的伤口,似是被利器割开,此刻还在不停得往外渗血。

她立时便心疼得落下泪来,翻箱倒柜地去寻自己嫁妆箱笼里的金疮药。

苏荷愫脚步虚浮,将那箱笼里的杂物皆扔在了地上,寻到金疮药后便替沈清端敷了伤口,敷完后,便一言不发。

还是沈清端过意不去,逼着苏荷愫的泪眼,说了句:“愫儿,再过些时日,我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你。”

苏荷愫拭了眼角的泪水,只问:“还要等多久?”

沈清端凝着歉意的眸子忽而又添上了几分庄重与坚定,他说:“春闱之后。”

“好。”苏荷愫说着,便起身将沈清端扶到架子床上,两人和衣而躺,相对无言。

*

这几日沈清端未曾外出,日日皆守在书房里研书习字,苏荷愫则陪着曾氏说话解闷,倒是一片和睦。

只是莲心却抽着做事的闲余与碧窕说道:“总觉着夫人和姑爷之间有些怪怪的。”

碧窕不以为意,手里仍不停侍弄着庭院里的几株娇花,并道:“那夜里难道你没听见动静?又在说什么胡话呢?”

莲心也说不出来有何奇怪之处,夫人和姑爷情谊深厚,只是她总觉得这两人相处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疏离。

但愿是她多虑了吧。

翌日一早,因着是陆让与沈清端约定好的上苏宅看诊的日子,苏荷愫也早早地起了身,与沈清端一块儿往苏府去了。

苏月雪与徐家的和离一事倒是万分顺畅,因着承恩公如今声势不比以往,徐家也不想结仇,便痛快地签下了和离书,并将苏月雪的嫁妆悉数归还。

陈氏与苏山的心结已解,又总觉得亏欠了长女,这便在徐夫人讥言交付嫁妆时大闹了一场,将徐夫人贬的一无是处,才算是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。

只是苏月雪却神色淡淡,既不高兴也不伤心,秋竹问起时她只道:“母亲还是不懂我。”

苏景言心疼苏月雪所托非人,又担忧苏月雪会在家忧虑成疾,便想尽法子要逗得苏月雪高兴,并小心嘱咐于氏道:“你且多去陪陪长姐,我明日出趟城,亲自为长姐抓只兔子来。”

苏家未迁居京城前,苏月雪每每不高兴时,苏景言便会去乡野田间为她抓只兔子来,苏月雪见了兔子也总会喜笑颜开。

苏景言风尘仆仆的离去,于氏便让人开嫁妆私库,将那些精奇讨巧的玩意儿寻了出来,一并送去了苏月雪的和风院中。

她出手如此大方,身边的丫鬟白松却无端地抱怨了一句:“今日是二奶奶的生辰,二爷怎得连这都忘了。”

于氏本就是个娴静清雅的闺秀,嫁给苏景言后侍奉婆母和管家理事处处办的妥帖,自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,当即便笑道:“那是夫君的长姐,如姐如母。如今长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,夫君便是忘了我的生辰又算什么呢?”

另一个丫鬟秋晚见于氏这话说得通透,便也笑着附和道:“白松这丫头就是心眼小,咱们二爷不纳妾也没有通房,只一心守着二奶奶一人,便是对大姑奶奶敬爱些,又如何呢?”

于氏笑吟吟地点了点她的额头,忖度了一番后仍是觉得这点私藏不过,又让秋晚去将嫁妆里的上佳药材都拿了出来。

“涵姐儿的病还需仔细将养,这点怕是不够。你回趟镇国公府,避着人些,从母亲那儿再讨些药材。”

镇国公府底蕴深厚,私藏的药材自不是承恩公府这等根基浅薄的世家可比的,单单论那一剂救命的金复丹,便是只余一口气的人服下后也能多活两日。

秋晚虽忠心,可听明白于氏话里的深意是让她回府偷药材后,便也有些惴惴不安:“家里太太自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可老爷那里……”

“别怕,爹爹已失了圣心,再不会依附太子,这门姻亲他自该珍惜,不会难为了你去。”于氏姣美的面容上浮出几分笑意,忽而又转瞬即逝。

侍候的丫鬟们皆不敢搭腔,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忆起未出嫁于氏自刎以抗与东宫婚事的惨烈景象。

太子荒.淫.无度,府中姬妾数不胜数,于氏虽非肚量狭小到不许夫君纳妾,可太子这般卑鄙的作风,她实在是看不上。

“去吧,涵姐儿的病拖不得。”于氏吩咐完这句话,便起身往和风院行去。

恰巧沈清端已陪着陆让拜见了陈氏,再由苏荷愫引着往内院里走去,承恩公府为御赐的府邸,府内布局别致精巧,雕栏玉栋间尽是古朴与富贵。

陆让瞧着频频赞叹,并揶揄沈清端道:“沈公子当真是好福气,娶了苏三小姐后也让陆某沾了光,有机会一赏这等秀丽的园景。”

说者无意、听者有心。

苏荷愫顿了顿脚步,面上的神色好似不虞。

沈清端也避着她的目光狠狠瞪了陆让一眼,并不许他再胡言乱语。

若是前几日说这样的话苏荷愫自然不会深想,可这几日她分明是发现了自己藏匿了秘密,自是会多忧多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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