嫁寒门(29)
此刻的沈清端已不再似方才那般好说话,他绕着苏荷愫凌乱的青丝,意欲替她抚平顺齐,只是那青丝不甚听话,非但从他指尖滑落,更是落往了她莹白的颈窝处。
沈清端的眸色愈发晦涩不明,旖旎的视线与摇曳的青丝一起飘舞交织。
几息间,支摘窗外拂来一阵夜风,苏荷愫冻得打了个哆嗦,便被人紧紧揽进怀中。
他轻咬了一下她的粉唇,声音低哑似磨坏了的古琴,听着让人心间酥麻纷杂。
“我有一好友送了我一份新婚贺礼,夫人猜猜那是什么?”
苏荷愫咬着下唇,避着沈清端溺死人的眸光,心内又羞又窘。
她不明白彼此间都已箭在弦上,他好端端地又提什么新婚贺礼?
“是一册避火图。”
“上头奥秘难解,夫人可愿与沈某一齐探讨一番?”
循循善诱的嗓音掺杂着浓浓的蛊.惑之意,容不得苏荷愫抗拒。
*
天明之时。
绿韵才回了东边的屋子里休憩,莲心已洗漱完毕,打眼撞见羞窘如鹌鹑的绿韵,连忙笑着揶揄道:“你羞什么,莫非是也想嫁人了?”
绿韵红着脸拧了莲心的腮,笑骂道:“你这小蹄子,我是为夫人羞呢,竟是叫了三回水,还以为姑爷是个温吞的性子。”
“平日里温吞,又不见得时时刻刻都要温吞。”莲心也后知后觉地染上了两分羞意,只是不肯再提夫人与姑爷的秘.事,脚步轻快地往上房走去。
曾氏早早地便起了身,差着小五往集市上跑一趟,只道:“东街的老王欠了我两只老母鸡,你去将它们提来,就养在那儿。”
昨日曾氏便让小五收拾出来一个小巧伶俐的鸡舍,原是为着这两只老母鸡。
曾氏笑得畅快,经了陆让的诊治后,精神头好转了不少,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便落在沈清端与苏荷愫的婚房内。
小五不知怎得也害羞了起来,实在是昨夜里的动静太大了些,连他都听见了,何况是曾氏?
“给序哥儿和愫儿补补身子。”曾氏笑得愈发慈眉善目,小五心里便愈发不自在,应下此话后火急火燎地赶去了东街。
莲心与碧窕搬了个小几坐在庭院里,托着腮等着新房里响起些动静,她们也好进去伺候,只是等到午膳时分,里头却仍是静谧一片。
碧窕性子直爽些,便索性问莲心道:“咱们可要再烧些水?”
莲心欲言又止地瞧了碧窕一眼,深思熟虑后还是说道:“再备些吧,夫人和姑爷也不似要起身的样子,说不准……”
说不准便要再叫一回水。
正巧碧窕将炉锅搬来,正欲添柴煽风之时,新房的屋门被人从里头推了开头,沈清端衣衫齐整地立在门口处,瞥了碧窕和莲心一眼后,便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,道:“她还未醒,慢些伺候吧。”
说罢,便神色如常地往书房里走去。
碧窕和莲心皆忍俊不禁,待沈清端走进书房后才笑出了声。
又过了一个时辰的工夫,连绿韵都已起身,三人才缓缓走进新房,见苏荷愫没有任何动静,才尝试着问了一声:“夫人?”
躺在架子床里的苏荷愫羞意上涌,用被衾捂着脸,好半晌都不肯应声。
隔着厚重的帘帐,依稀听得绿韵喃喃了一声:“夫人竟是累到连午膳都顾不上吃了。”
苏荷愫愈发羞恼,昨夜里恼人的回忆便不可自抑地漫上心头。
起先沈清端还算收敛,总也心疼她初.经.人.事,小意温柔的很儿。
可后来。
竟在抱自己起身净浴后又不安分了起来。
这样……那样……动静定是不小,她又怎么好意思去直面丫鬟们的调笑?
饶是苏荷愫万般不愿起身,可厨娘已提来了午膳食盒,芬芳无比的饭菜香味便飘入了她的鼻中。
苏荷愫已饿得饥肠辘辘,便也只得唤绿韵进来服侍她起身。
今日厨娘以参片为佐煲了鸡汤,入口鲜香滑腻,苏荷愫舀了一大碗后一饮而尽,便让莲心去书房将沈清端唤来一齐用午膳。
莲心笑吟吟地去了,不过须臾工夫便铩羽而归道:“姑爷出去了,小五说晚膳也不一定回来用。”
苏荷愫霎时便放下了筷箸,担忧之意已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,引得她连鸡汤也食不知味。
“他没说出去做什么了吗?”苏荷愫颇为不虞地问道。
昨夜里沈清端也累了大半夜,今日阖该在家中休养生息才是,又出去忙些什么呢?
莲心只作摇头状。
还是绿韵见苏荷愫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,便笑着替她拆了花蕾碗里的骨头,并道:“这是太太精心养了许久的老母鸡,夫人尝尝。”
苏荷愫自然也听小五说起过这只老母鸡的来历,原来曾氏是靠着养鸡卖鸡赚些银钱才将沈清端供养至今。
沈清端考上秀才后每年自有银米赐下,曾氏又身子不佳,便也只得放下老本行,只是到底舍不得养了许久的老母鸡,竟也不想着杀了煲汤,便放在熟人那里将养着。
如今竟是为着给自己补身子,将这老母鸡杀了煲汤。
苏荷愫本就愧怍于不曾服侍过曾氏汤药,婆母如此体恤自己,她如何能不感动?
当即便说道:“你们将这鸡汤分了,我去母亲房里陪她说话,再唤康嬷嬷将那套新刻的叶子牌寻出来,咱们陪母亲打牌解闷。”
曾氏如今精神好了不少,苏荷愫陪着她说了一会儿子话后,便让婆子们抬进来了一只四方桌子,由康嬷嬷、绿韵陪着玩叶子牌。
既是要哄曾氏高兴,苏荷愫便仔细留意着场上的局势,到夜幕时分,便让曾氏赢了好些彩头去。
绿韵苦着脸道:“再玩下去,太太可要把奴婢的裤衩子都赢走了。”
曾氏笑声爽脆,抚着绿韵的手道:“好孩子,快扶你家夫人回房里吧,该用晚膳了。”
苏荷愫却是不肯,她先是让康嬷嬷和绿韵回新房里预备着沈清端归来,自个儿则亲亲热热地攀住了曾氏的胳膊道:“今日便让我伺候母亲用膳吧。”
曾氏如此和颜悦色的人听得此话后却沉下了脸子,只道:“再没有这样的道理,我哪里要你伺候了?你在家中是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,何以嫁了人就要做这般低三下四的活计?很不必这样。”
眼见着曾氏执拗至极,苏荷愫也怕她恼怒后伤了自己的身子,便也不敢强求,只施施然地行了个礼后,便走回了新房。
这一顿晚膳没有沈清端陪着,她也用得食不知味,立在屋门口眺望了一阵,仍是没有瞧见沈清端的身影,便也只得草草洗漱后上.床歇息。
饶是她竭力掩饰,可伺候她的绿韵难道瞧不出她今日格外低落的情绪?送走康嬷嬷后,绿韵便走到珠帘旁,轻声问道:“夫人这是怎么了?莫非是被太太责罚了?”
苏荷愫正笔直地躺在架子床上,脑海里正胡思乱想着沈清端在何处,此刻又在做何事,纷杂紊乱的思绪扰的她头疼不已。
知晓绿韵担心自己,她便答道:“母亲如此和善,又怎么会责罚我?”
绿韵了然地点了点头:“既是与太太无关,那夫人如此低落定是为了姑爷。”
苏荷愫一怔,被戳中了心事后很有几分羞恼之色,只笑骂道:“你这丫头是成精了,我再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你的事。”
绿韵笑笑,撩开珠帘后替苏荷愫掖了掖被角,轻声道:“夫人是情深至浓,这才会惴惴不安,只是姑爷是个万分的稳妥的人,当是外头有什么难事要忙,夫人何必担忧?”
“情深至浓”四字恍若一记重拳砸得苏荷愫好半晌讷讷不语,她张了张嘴要为自己申辩,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
纵使她再不想承认,可她也知道绿韵这话是一点也没有说错。
沈清端是个稳妥之人,成亲不过两月有余,她便心悦上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