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萝(18)
这让她感觉不太舒服,又难以言状。
直到黄昏,阿萝都没走出后花园,也没找到可供休息的椅子。
她走得脚疼,实在没了办法,眼看湖边有一块大石,便走到石旁,挽裙坐了上去。
面前是一片镜似的明湖。夕阳落下,波影如碎金。
阿萝只见过溪流,没见过湖泊,本该十分喜欢,却莫名心生茫然、脑袋空空。
凝着那片湖,她呆呆出神。
“阿萝娘子。”
有人突然开口。
阿萝惊,双肩一抖,险些掉下石去,忙稳住身形。
她循声回头,看见身后站着一名陌生的男子——五官清秀,身量瘦长,着了一袭绛紫的短打,腰间佩有长剑,看上去潇洒率性。
“你……”她眨眸,“唤我吗?”
男子见状,忍俊不禁:“正是。”
他抱拳,揖礼,道:“在下秦陆,乃肃王府典军。”
阿萝懵懂:“哦、哦……你叫秦陆。”
——咦,等等。
阿萝终于回神,讶道:“你、你会说巫语?!”
秦陆颔首:“略知一些。”
阿萝喜出望外。她还以为肃王府内,除了魏玘和杜松,没有其他人懂巫语了。
只听秦陆又道:“在下见你在此处坐了许久,可是需要帮助?”
阿萝摇摇头,道:“不用,谢谢你。”
她只想,自己先前寻座时需要帮助,如今已在这石上歇息,就不必向旁人问路了。
不过,她确实坐了很久,阿莱还不知所踪,得去找找。
阿萝想过一遭,便要起身。
可她大抵是坐得太久,双腿几近僵麻、发力不得,身子还没立稳,就又跌坐回原处。
秦陆见状,上前道:“在下帮你。”
说着,他便挽起右袖,向阿萝伸出手去,要供她借力。
二人距离愈近,相隔唯有几寸。
突然,秦陆停了手,飞快地收回臂去。
阿萝不知缘由,抬眸看他,只见他神情僵硬、脸色发白,视线聚向前方,很快又低下——看上去,像是在害怕着什么人。
她迷茫,转过头去。
魏玘就在她身后不远。
他着了墨袍,影色黑沉如鸦羽,袍角镶金织锦,受残阳一照,烁出锋利的灼光,竟像把沾了血的快刀,能割断所有气息。
一名老人立于他斜后,领着三四名家丁。
刹那间,秦陆跪在地上,拜道:“参见肃王殿下。见过家丞。”
魏玘唇角一勾。
湖畔异常静寂,纵有微风拂动草芥,也静不可闻。
夕阳下,众人只听得他一声——
“继续。”
作者有话说:
这几天更新时间不太稳,影响宝宝们休息了,很抱歉。我会努力的呜呜呜不要养肥我!(尔康手)
第14章 玲珑心
秦陆纹丝不动,只道:“属下该死。请殿下降罪。”
这是聪明的做法,换作是肃王府内的其余仆从,如涉此局,也会与他一样。
可他反应如此,叫阿萝看去,只觉困惑。
她听不懂越语,不知魏玘与秦陆说了什么,只看见秦陆本要扶她、却突然收手跪地——瞧那模样,和杜松很像,是对魏玘又敬又畏。
这感觉好奇怪,令人如坠冰窟,冷意沁满肺脏。
阿萝转眸,望向魏玘。
魏玘眼中无笑,目光寒凉,聚向秦陆,仿佛蝰蛇紧盯着弱鼠。
可他仍道:“如何?”
——是在问阿萝。他依然觉察了她的视线。
阿萝抿唇,莫名有些紧张。
她绞紧裙面,驱走怯意,才道:“子玉,你不开心吗?”
魏玘眉峰一挑。
他经过秦陆,来到阿萝身旁,道:“现在没事了。”
说这话时,他低目凝她,眼里终于含笑。迟暮的残光覆过眉宇,中和了原先的薄冷。
阿萝看着他,感觉他似乎又变了,比方才更好相处。
她抿唇,道:“你真奇怪。”
魏玘不应,只眼风一扫。
身后的陈敬当即会意,向秦陆横眉呵斥道:“还不退下!”
秦陆称是,应声而退。
阿萝目睹全程,下意识追看秦陆,尚未见人走远,忽觉小臂一紧。
“起。”
魏玘的气息近在耳畔。
阿萝这才回神,去借臂间的力道。
几日前,他还需要她搀扶,如今却已格外稳健,再看不出受伤的迹象。
唯有一股清苦的药味,萦绕他周身,因二人距离相近,被她嗅到——很陌生,与她为他调配的药不同,应当是大越独有的药草。
阿萝眨眼,道:“你找医者诊治过了吗?”
魏玘嗯了一声,扶她起身。
肃王府内设有良医所,常有太医当值。来后花园寻她前,他已找太医诊过,换上了新的敷药。
阿萝点头笑,唇角凝起梨涡。
在她看来,这是好事。她想自己只读医书、很少治人,要论医治水平,总归比不过真正的医者。若有人能照看魏玘,往后她要远行,就不会一直担心他了。
“那就好。”她道。
魏玘打量她,道:“杜松没跟着你?”
阿萝摇头:“没有。”
魏玘沉默。
阿萝发觉他目光深晦,与离开巫疆那夜很像,一惊,道:“你……”
魏玘看她,似在等她继续。
阿萝又摇头,道:“无事。”
她原本想问魏玘,是否会惩罚杜松。可她记得,上次这样问时,魏玘未置可否,杜松却掌掴起自己,场景历历在目,令她心有余悸,此刻也不敢再提。
隐约之间,她感到自己越发不懂魏玘,攀着他的手也不由收紧,好像她若不这样做,他随时可能变成一团雾,叫她再也看不明白。
发觉阿萝力道加重,魏玘不露声色。
他读出其中的困惑与惊惧,很快,为之找到了解答——她从未出过小院,眼下来到肃王府,人生地不熟,心生胆怯也并不奇怪。
看来,往后得常来陪她。她很讨喜,他可以多疼她一些。
魏玘反掌,扣住那只小巧的手,五指内锁。
“走。”他道,“送你回寻香阁。”
阿萝还没回神,已被魏玘牵走,离开湖畔,踏上了后花园内的石板小径。
“等等,子玉。寻香阁是什么地方?”
魏玘步伐稍缓,回头看她一眼,道:“杜松没告诉你?”
阿萝沉默。她又被丢入了相似的境遇。
这一次,她垂眸,小声道:“告诉了。”
“杜松都告诉过我,是我忘记了。”
魏玘不语,双目微眯,打量她——视野中,少女身形纤细,双唇微抿,鸦睫浓垂,雪颊也泛着薄红,显然十分心虚。
他笑,像提起兴味。
“骗我?”
阿萝身子一颤,没有回答。
陈家丞跟在二人身后,听见魏玘这话,不免提心吊胆。
自开府起,他受任家丞、侍奉肃王,至今已有六年,最清楚贵主的性子——喜怒无常,工于心计,最重忠诚,睚眦必报。
这来路不明的巫人女子,怕是仗着自己有肃王的几分宠爱,竟敢欺瞒肃王。
他只想,阿萝若及时认错,兴许还能免受责罚。
果然。只听少女细声道:“对不起。”
阿萝确实是歉疚的。
她视魏玘为朋友,与朋友交往最要真诚,可她却骗了他,属实不应该。
魏玘勾唇,转目,眺向更远的霞光。
“无妨。”
他喜欢她此刻的真挚与乖巧,那是在旁人身上找不到的。
阿萝点头。她还记着杜松的境况,却又想魏玘连她撒谎时都不生气,应当也不会责怪杜松。
应当……吧?
“咻——”草丛忽然翕动。
阿萝眼尖,认出那道细长的青影,便脱开魏玘,蹲身去接。
陈家丞曾听杜松说过,阿萝身旁常有青蛇相伴,但他并未亲眼见过阿莱,此刻也惊得脸色一僵,下意识就要号令家丁、捕捉青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