诡骨(27)
“你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,我也不会对你露出半点恐惧。”云笙动了动手指,灵力尚还未恢复,但至少手脚可以动弹。
祭司阴阴地笑着:“嘴硬,不过这点和我倒是如出一辙。”
她的身影倒映在铜镜中,盘绕于背后双手之上的仍是那条黑蛇,眼里似是含着惑人的毒,闪着盈盈细光。
它一点点地顺着腕间缓慢爬动,不消一时便缠上了她的颈子。
“你现在定然很好奇我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抓你来。”祭司一下一下抚摸着黑蛇的头,站立于云笙跟前,居高临下地望着她,“可惜我并不想告诉你,让你死得不明不白好像更有趣了。”
“人嘛,总是对死亡存在着无限的恐惧,一旦祸及生命便总是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究竟因何而死,可都死到临头了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,又有什么用呢?”
又是那抹高深莫测的笑容,眼角裂起的一道道皱纹不断顺着眼尾密布,明明是苍老的容颜,松弛的皮肤几乎垮下来,沿着唇周都带上沟壑。
但在这昏暗的灯光下,云笙莫名觉得她眉眼有些艳丽,不是清丽的那种美,极具侵略感的明艳呼之欲出。
云笙发现自己好像从未细细观察过她的眉眼,此时静下心来细细一看,这老态龙钟的脸庞上竟是硬生生觉出了几分动人。
大概她没有说错,老妇人年轻之时的确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,一笑倾人城的明艳美人。
可能是她的眼神太过灼热,祭司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,见云笙眼里闪过一丝好奇,她少见地顿了顿,随即很快便恢复了原状。
“把她带下去关着。”
这双眼里没有浮现出她期盼的恐惧感,祭司觉得有些无趣,神色寡淡地拂袖而去。
地室外的人早早就候着在,见大祭司出来便一齐涌进去,将云笙带进更下层的地牢。
不过倒没苛待她,大牢中绫罗绸缎铺在榻上,小桌板上摆着雕花玉盘,里头还盛着新鲜的果子。
云笙盘腿坐下,从玉盘里随手捏了个葡萄,晶莹剔透的正闪着光。
这间地牢安有小窗,可望见沉下来的天色,一线天勾勒出巍巍山岚。
虽是快要入夏,但这夜里仍是止不住凉风习习,外头阵阵呜咽如悲乐奏鸣。
风不停歇,盘旋于寂寂黑夜,连带着山间谷地均溶着暗色。
云笙踮起脚尖,任着清冷的月色照在腕间,一串轻细的银铛泠泠作响。
“叮铃——”
借着明灭不定的火光,细碎的声音散在深夜之中,点点星火于旷野之中燃着,密密麻麻地涌动于天地之间。
一只衔着白玉兰的白羽雀鸟飞上窗沿,羽色鲜亮。
云笙接过它口中的白玉兰,指间浮现团团灵力,一点点涌进这只白鸟的爪子上。
它滴溜溜的眼不住地眨着,灵成,小巧的脚尖很快便绑着一截信封,白羽雀鸟眼球一骨碌地转过,展翅轻盈地朝外头飞着。
“希望他们快些收到信。”云笙松了一口气,这里又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,将通讯玉听全部给截断,灵力大部分也被这结界束缚住了,硬闯出去显然不可能,便只得出此下策。
不知道郁起云现在醒没醒,要是醒了得快些逃才是。
她正垂头想着,偶然窗外瞥去一眼,登时脸色一变。
月色溶溶,一点点洇进眼前人的瞳孔中,眼底那粒不大不小的痣在影子交叠下愈发清晰。
云笙愣愣地看着趴在窗子上的少年,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。
好半晌,她才张了张嘴,郁起云却先行发问:“你这个地牢,能破吗?”
“不能,它压抑住了我大部分灵力。”云笙缓了好久才意识到眼前人又返回来了,不由得沉了沉脸色,“你怎么找到这里的,赶紧回去。”
郁起云抬起手里那串珠子,“这个能够感知你的位子,我跟着它的指引来的。”
他很快地扫视了一遍地牢里的环境,见除了墙壁斑驳潮湿,其他倒是一应俱全,唇角勾起:“你这待遇还不错啊。”
于是,云笙眼睁睁看着他撑着窗一套动作行云流水,还没晃过神便爬了进来,顿时心下大惊。
可正当她照着郁起云攀上高墙想要从窗子爬出去时,一道无形的屏障开始剧烈波动,将她瞬间弹下。
立于右侧的郁起云在她摔倒之际,下意识地冲上前一手虚托住她的腰,少年人滚烫的掌心隔着单薄的纱衣从腰上传来,云笙莫名觉得有些不适。
只一刹那,纤细的腰肢握于手,即使衣裳相衬,也能触到那柔软的肌肤,片刻沾染上的温度灼得他脸上有些燥热。
云笙站稳后朝他道了声谢,随即脱离了他的手心。
她又瞅了眼隐于小窗上的结界,很是不满地抱怨:“为什么你可以进得来,我却出不去?这结界就专门针对我一个人?”
郁起云垂下眼睑,望着手心默不作声了好一会,怔怔地回道:“大概是。”
那可真是令人不快了。
云笙不信邪,又接力飞上去攀着凹槽,手指刚一触上去,一道凌波骤然浮现于半空,紧接着是极强的排斥力。
果真还是不行。
她叹了一口气,沿着墙壁跳下来。
“你再爬出去试试?”
郁起云看了她一眼,默默地照着她的指示执行。出人意料的是,他刚一伸出手,空中似是水波横动,直挺挺地将他的手打回。
他竟也被这屏障给挡住了!
“这下好了,你进来了又出不去了。”她叉着腰凶巴巴地质问他,“你说你待在外面不好偏要跑进来干什么!”
郁起云抿着唇,见状也一跃而下。
云笙还在喋喋不休地念着:“你平时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就犯傻了呢?遇事后发现有难的第一件事难道不是去搬救兵吗?这下我们两又被困在一起了,不过主要是你爬进来的,不能怪我了。”
言毕,她顺势理直气壮地看了他一眼。
郁起云垂着头无比乖巧地听她训斥,一句话也没顶回去。
云笙念了许久,有些口干舌燥了。说了这么多,郁起云竟然一句都没顶嘴,不大正常啊!
她抬起眼诧异地望过去,一下就撞入了他那双澄澈的眼,湿漉漉的,眼波流转间带着若有若无的委屈。
那些挂在嘴边的训斥一下被咽了回去,云笙本想再给他举几个例子说些重话来让他长点记性,见他这般模样硬是生生地止住了。
她怎么没发现,这小师弟这嘴脸还一变一变的,最近这委屈样似乎有些过了啊。
“算了,说点别的。”她摆了摆手,迟疑地问道,“你和阿苗之间是怎么回事?她现在在何处?是否无恙?”
问题有些多,何况她现在是否无恙自己怎么知道?郁起云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。
“那天晚上我来找过你。”他停顿了下,又接着道,“那时候已经夜深了,我想着你应该是睡了便就此作罢。结果刚一转身你后脚就踏出门,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,于是我就跟着你一路来了这。”
云笙听得有些怔忪,本想反驳他自己不会梦游,但转眼一想,自己那晚确实是隐隐约约地循着一道指引出了门,好像冥冥中她就应该被吸引至此。
“你接着说。”她不由得心头轻动,一些模糊的念想蓦然钻了出来。
郁起云凝望着她,眼里又黑又亮,“你是被她招来的,在她把你送走之后,又发现了我。”
“她让你帮她出去?还是你们之间有别的不可告人的事?”
云笙脸色变了变,自己是她招来的不假,那又为什么还要去找郁起云?她明明说过可以带着她冲出重围将她带出去。
月色洒在墙上,似是将一捧温凉的玉置于其上,那些未被照亮的地方依旧带着透骨的凉意。
一股空落落的情绪不断在心间辗转反侧,她整个人都僵住了片刻,似个木头一般杵在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