诡骨(19)
最后病确实被压了下去,但因此陈家也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,一只本该灭绝的妖怪。
“道士?就是那个想杀你的吞厄?”
“没错,他多年潜伏在陈府附近,准确的来说,是时时刻刻盯着我在。”
后来道士逐渐取得了他们的信任,在听闻陈老爷无意间抱怨自己少子时,他终是露出了久违的笑容。
他借此机会向陈老爷表明陈公子尚存妖力,很是适合祭奠山神,只须和他一同在春山待上几晚。
“再后来,便是你知道的那般了。而至于我为何可以反噬他,大概因为吞厄兽的同类只要妖力强大,便可不断吞噬,这也是他为何会盯上我的缘故。”
尘封旧事重见天日,陈怀眯着眼望着倒映在酒中的明月,苦笑着道:“到头来,我还是把他们害惨了。”
他提着酒坛站起身,仰着头沐浴于月华之中。
郁起云却是想起了陈老爷逝去最后一刻,尽管自己会永生不得轮回,明知那一剑也无法伤及要害,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替他挡下。
血污流满脸庞,却还是笑得心满意足。
或许真的有一种冥冥之中蕴藉的力量,可以推动一个手无寸铁的人去保护他人,就算会因此神形俱灭也毫不畏惧。
“不过,我怎么感觉你的魂灵气息越来越微弱了?”许久后,陈怀转头望向他,“你记忆缺失过?”
“是。”
“还没找回来?”
郁起云无意识地蹙着眉:“还在找,不过希望渺茫。”
陈怀扬起眉,将坛中清酒悉数吞下,一抹唇角朗声道:“那祝你早日寻回吧,别死的那么早。今夜,就此别过。”
“后会无期。”
他踉踉跄跄地跨行于屋脊之上,随着声音渐行渐远。
已是深夜,远处的风月楼仍是歌舞升平,本来颓靡的玉笛琵琶声一点点被刮尽,传到这里时只余悠扬绵长的曲子音。
影子被月光拖得很长,一点点蔓延于无尽的黑夜,却又比那暗沉沉的夜色多了几分亮光。
后会无期。
郁起云眉头逐渐舒展,在心头暗暗告别。
回去途中,想起适才陈怀的一番话,又还是带上了一丝惆怅。
他漫无边际地想着,脚下不知不觉又走到了之前那巷子口,意识到后,郁起云不禁捏着眉心嘲笑着自己。
这都过去快几个时辰了,云笙怕是早就离开了,怎么还跑到这来了。
但鬼使神差的,他还是返回了原地。
竹影仍旧印在墙面,如一顶可随着微风抖动的画屏,云笙在墙角处坐着,蜷着腿缩成一团,手指还在地面上百般无赖地划着。
“你怎么还在这?”郁起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,走上前去将她拉起来。
云笙轻轻敲着发麻的腿,一脸恨铁不成钢:“我在这等你啊,这还看不出来?”
郁起云愣愣地看着她,想了好久才温吞道:“等我做什么?”
“虽然不知道你是去杀人了还是放火了,但不管怎样,你一个人回去还是难免会被那些老狐狸追问的,我们两个人瞎编他们总归是说不了什么。”
坐着的时长太久,腿实在是麻得难以支撑,云笙只得一手抓着他。
郁起云看着她跌跌撞撞了半天,主动伸出手让她靠着,盯着她侧颜,心里似有滚滚浪花翻涌。
没过多久,酸麻感不断褪下,云笙撤回手,拍了拍他的臂膀:“走了。”
郁起云静静地跟在身后,许久,才压着声道:“我去见陈怀了。”
走在前头的云笙脚步一顿,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耸着肩:“嗯,我不会向楼主告发你的。”
闻言,他轻轻笑着,“无所谓,他知道了也没用。”
“那你们谈了什么谈这么久?”
“他告诉我,他本就是吞厄,而自己被杀是因为有另一只吞厄觊觎他的妖力,因而蛊惑陈氏来使他们两败俱伤,不过那只妖怪最后被反噬了。”
和自己之前料想的果然没错,陈怀的确是吞厄无疑了。
云笙脸色刹那暗沉下来。
“还有呢?”她继续追问道。
“还有……”郁起云追上她的步子,朝她展开笑颜,“多谢师姐。”
细细碎碎的光坠进他的眸子深处,如同一条缀满星光的溪流。
城中玉笛声不绝,随着长风飞入各家各户,于死寂的夜里激荡起漪澜,街巷两旁杏花簌簌摇曳,洁白而美。
第十五章
◎就当作将功赎罪好了◎
任务结束后,众人均回到了诡骨楼。
段流景和于奂早早地就泡在温泉里享受着这惬意时光。
氤氲的雾气腾腾,缓缓将泉子整个包绕住,柔柔地洗去来人的疲劳。
“小郁怎么还没回来?你和他传音了吗?”于奂闭着眼,双手靠在池沿。
段流景细细感受着温热的泉水漫过胸膛,懒洋洋地搭了句:“传了,大概快了吧。”
郁起云确实是收到了玉听传音,只是他一迈入楼里,还没来得及收拾一番,就被楼主唤了去。
“虽说陈怀最后神志清醒,陈川才得以幸免。任务看似完成,而你的任务确是失败了。”
谢清晓略略皱起眉,眼底有些不悦,“我说过,不要和任务内的人扯上干系,你现在对目标心软,假以时日死无葬身之地的便是你自己。”
郁起云抿着唇,垂着头乖巧地听他训斥。
“下不为例,这次去禁堂领罚三日。”谢清晓长袖一挥示意他退下。
“是。”郁起云朝他点头,正欲离开,又忽然听见他说:“别忘记你的目的,这一次魂力消耗不少吧,也去那里好好养着。”
待他刚关上门,一转身便对上了云笙带着关怀又很是好奇的目光:“楼主骂你了?”
“没有。”郁起云淡淡地撇了她一眼,“不过他让我去禁闭三日。”
云笙略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,刚想问些什么,又听见一旁侍女在唤她进去。
无奈,云笙只好先忍下好奇,推开门向坐在席子上的谢清晓行礼。
谢清晓啜了一口茶,开门见山道:“你知道陈怀为何要抓你?”
“大概猜到了,他想取我的血骨。”
云笙眸子变得深沉,有阴阴的冷光泛出。
“行,你先下去吧。”
“楼主,关于郁起云的事,也不算他一人的错,怪我没能及时劝住他。反正他还年轻,能将功补过,下次肯定会长记性。”
谢清晓略有些奇怪:“你还会替他说话?不过他这也不算大事,到时候我自有安排。”
言下之意便是我不会追究到底,你也不必多虑。
只要不受鞭刑那便好说,禁闭应该就在里面老老实实呆着。
云笙松了一口气,压着脚步声悄然退下。
云笙出来时正好撞见了从温泉池里沐浴过的那两人,潮湿的雾气还弥漫在他们眉眼,空气里也还带着适才沐浴时的蒸汽。
“郁起云呢?我那么早就给他传了玉听,到现在还没回我。”段流景将身上松松垮垮的衣领拉好,颇有些不满地问道。
“他刚回来就被罚禁闭了,怕是没时间回你。”云笙微笑着回答。
“什么禁闭?他怎么回事?”
云笙耸肩道:“就是把周围一些不相干的人给招惹了,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,关个三日就回来了。”
于奂听闻抬眸看了她一眼,涌着一些不可名状的情愫,转瞬即逝间又恢复了正常。
是夜,于奂在晚点前偷偷把云笙喊了过去:“你这几日,还锻炼厨艺吗?”
云笙觉得他这话问的莫名其妙,还没等她反问,于奂又道:“仓库里钻来了几只老鼠,我觉得该用你做的晚点去犒劳它们一番。”
云笙:“?”
她不怒反笑:“师兄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啊,合着我做的饭能毒死它们是吗?”
“正是。”于奂嘴角上扬,点头答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