诡骨(13)
随着日子慢慢过去,他们提着的心也渐渐松了下去。
原本以为日子又可以这般过下去,可正是在陈川十五岁生辰之时,他再次出现了。
那夜过去后,除了陈川跌跌撞撞地逃出外门,所有人都未能幸免。
最后一人的血溅在他脸上,瞳孔中也沾上了些许,弥漫着疯狂的血色。
庭中月色如水,和着远处的风,将整座府邸的血迹吹干,空空荡荡的一片,只有石榴树鲜艳如初。
第十章
◎“送你一场机缘。”◎
陈怀将屋内四角处的烛台全部点上,几盏摇曳的灯火交相映衬,倒又增添了些许隐隐绰绰。
“你是如何逃出来的?”云笙定定地望着那缕柔和的亮光,眼底也浸着温暖的橘黄。
陈怀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,又换上一副乖巧的笑脸:“倒也没怎么样,只是被抓着关进屋子里,每日打骂一顿,后面便不了了之,我也就趁着他们不注意时翻了出来。”
云笙看向他,原本含着温情的眼睛此刻却是毫无波澜。
陈怀走上前,想着拉过她的手,却被她躲了过去。
觉得被人戏耍了一般,他脸上带着愠色,又有些奇怪:“你居然挣脱开了?”
“你想杀了我吗?”云笙没有回答他,反倒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。
“怎么会?”他还是笑得那般乖巧。
“你不是想让我一直陪你?那你就杀了我,将我炼化,这样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。”
若不是她说这话时眼里空洞无神,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表情,陈怀都怀疑她已看穿了自己的身份。
“我不会——”
“好啊,那我来成全你。”一旁的厢房里不知何时走出来一个女人,正是被于奂在风月楼打晕的那位妇人。
她面露凶狠,嘴角挂着阴狠的笑。
“夏姬,退下。”陈怀拧着眉,朝她递去不悦的目光。
“主子,这女人想寻死,属下便想着送她一程,也好了却她一番心愿。”夏姬忍下不ʝƨɢ*满,朝他拱手道。
“你想怎么杀了她?”
夏姬甩了甩手里的鞭子,那抹笑容在昏暗的烛光下越发狰狞可怖:“勒死后,再鞭尸。”
“可以,但在那之前,我要知道全情。”云笙点点头,又转向陈怀,“毕竟死人才守得住秘密。”
陈怀挑眉看着她:“姐姐,你这想法可真是奇怪。不过既然你想知道,那我便送你一场机缘。”
四周灯火随着他话语落下开始不停闪动,一明一暗,使得整个屋子开始眩晕起来。
又是一阵天旋地转,身体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压迫,恍若须臾间从天上掉落。
她再一睁开眼时,眼前又是陈府那朱栏红墙。
不同于先前的死气沉沉,云笙眼前的陈府上下一片喜气,院子里的石榴花肆意向上攀着,燕雀驻留在上头,小巧的脑袋左右歪着,生机包绕着府上。
她从地上站起,左顾右盼着,来往的下人们个个面露喜色。尤其是陈老爷,站在院子中央精神还算抖擞,与起初云笙见着的判若两人。
府前停靠着数辆气派的篷车,客人们从大门迈进,全都涌来向陈老爷道喜:“恭喜您了,令嗣如今一表人才,您可真是有福了。”
“多谢多谢,来来来,里头请。”身边的下人立刻领着他们前往大堂。
云笙看着来往陌生的面孔,她立于人流中,但他们似乎看不见自己。
随着道贺声不断,云笙也跟着他们一路来到大堂,此时已是高朋满座。
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着,心下生疑:这究竟是为谁大摆宴会?
正思忖着,前廊处传来一阵沸腾,他们拥簇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从画屏后走出。
云笙望清他的面容后,不由得惊呼一声:“陈川!”
但和如今行为诡异的陈川不同,他的身子虽有些嶙峋,脸颊也不如同龄人饱满圆润,甚至称得上有些消瘦,但胜在眼神清澈。
陈川朝众人作揖道:“见过各位大人。”
“陈大人可真是生了个好儿郎啊。”有人笑着对陈老爷道。
陈老爷摸着胡须,带着赞赏之意瞥了陈川一眼。
寒暄了一番后,宴会开始。
觥筹交错之中,众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,云笙静默着坐在一旁,眼尖地发现宴会主人公悄然离场了。
她揉着跪得有些发麻的腿,跟了上去。
陈川遣散了侍从,一路弯弯绕绕来到一开始那座偏房,又朝身后看了几眼,确定无人注意后才推开门。
别院还是一如既往的荒凉,门把上还挂着好些张零碎的幡符。
她随着陈川进了门,并随手把门给带上。
他一路走到屋子最里间,榻上垫着一块蒲团,一位胡须花白的老人端坐在上,正闭目养神着。
“大师,您说今晚会有事故,究竟是何等大事呢?”陈川朝他鞠上一躬,礼貌出言问道。
大师缓缓睁开眼,只吐出几字:“时机到了你自会知晓。”又随意地瞥了他身后一眼,“我让你做的事,准备得怎么样了?”
“已经准备妥当了,寻了一贪财的小厮,到时候自会吩咐好。”
贪财的小厮?是之前扮做他的那个人吗?
她正等着后话,但这两人只是略微点头示意,随后并无他话。
云笙有些苦恼,待陈川离去后,正欲抬脚跟上之时,那位来路不明的大师却蓦地开口:“你不是这里的人吧。”
虽是询问,言语间却带着笃定。
云笙顿了一下,眼眸抬起:“大师这是何意?”
“这位小友平时来一趟可从来不会带着侍女,况适才在老夫看来,他似乎看不见你?”
“您所言不假。”云笙没打算隐瞒,反正这里也只是一场镜花水月,就算知晓了又能如何。
“安心,你意欲何在对老夫无甚影响。”
“既如此,我的意图不重要,那大师又是意欲何在呢?”
他睁开眼,眼角纹裂明显,但眸子里却不显浑浊。
“天机不可泄露,今晚一过,你自会明白。”
又是这样的哑语,云笙也不求他能说出些有用的线索,停留了片刻,便又推门而出。
府上仍沉浸于宴会的喜乐中,远处假山后的抄手游廊里,陈川抬头,明艳的日光被片片乌云遮掩着,布满原本晴朗的蓝青帷幕,一步步紧压着。
很快就要变天了。
但处于堂屋中饮酒作乐的客人对此全然不知。
......
“这雨倒是下得真切。”云笙撑着油纸伞,丝丝细雨打在伞面上,顺着罗面划过,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围成一圈珠帘。
她握着伞柄,寻了一小铺子坐着。
摊主是一老婆婆,见有人来,便笑眼盈盈地端上一碗小馄饨。
馄饨皮细嫩多汁,她正欲咬上一口,忽的听见碗里发出了些声响。
云笙放下勺子,在碗里搅了搅,声音很快变大:“不要搅啦!”
“馄饨成精了?”云笙凑上去想看个究竟。
一只拇指半点大的小人从热气里钻出来,正气鼓鼓地瞪着她:“它才成不了精。”
这可真是有趣,云笙用指头点了点他软乎乎的脸蛋,探究的意味在眼里愈发愈浓。
小人没好气地挪过她的手,“我是食灵,只是最近灵气不足才埋在这里边。”
微雨朦胧,长空里卷起烟雾,沾湿了路人的衣袖。
凉凉的又带着暖意的雨水划过手掌,云笙这才收回手望向他:“你在这做什么?”
他扬着下巴:“看那边。”
是不远处陈府的方向。
“你看那上面妖气横绕,今晚定有一场热闹可看。”食灵脸上神神秘秘的,一双眼睛灵动地扑闪着。
云笙转过头又望着陈府,的确如他所言,其余宅子上空顶多被雾气蒙着,而陈府则是被团团黑气围得水泄不通。
“为何妖气那般重?”云笙双手撑住下颌,望着雨滴在叶片枝丫上,清脆一声落于青石地板上,激起微小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