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晚都能梦到清冷表哥+番外(72)
扫帚再次轻扬时,一双粉色绣鞋轻轻踩在那辞柯的枯叶上,发出不堪承受的脆响。
他抬头望去,视线划过少女藏于兜帽下的尖尖下巴。
“谢姑娘——”自身后快步走来的是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小总管,他笑眯眯着眼,躬身问,
“谢姑娘今日怎有功夫来此?”
被他叫作谢姑娘的少女仰了仰脸,月白兜帽垂落之际,秀发如墨锻显露于微光中,
小厮这才瞧清楚她乌黑莹澈的双目,柔软的鬓角。
单薄的眼尾因晨起的单寒泛着薄红,在素白的脸上恍若暮夏里不堪一折的菡萏。
她开口时,声音又轻又软,
“我今日是来求见表哥的,”
她说着,又不自觉抿了抿红嫩小巧的唇珠,“是有要事相商,这样......他会见我吗?”
鸦黑的睫羽扑扇时,那黑白分明的大眼里也流露几分因不确定而生起的怯意,
小厮几近想按着小总管的头要他立马应承下来,谁会忍心拒绝这样的美人。
伴云依旧笑着,“世子爷因着前些日子的病,积压了一堆公务,若不然要小的先进去问问?”
他一面说着,一面摆了个手势示意谢知鸢跟上。
再次举起扫帚的小厮瞧了眼两人的背影。
少女提步时,身上月白绣金云纹披风裙摆维扬,卷起的弧度宛若水中一圈一圈的涟漪。
谢知鸢被带到偏殿坐着,她望向伴云踏入内殿通报的背影,手不自觉紧攥住裙子。
昨日才夸下海口,可今日见着那牌匾,那股子不自觉便能滋生的紧张瞬间窜上心头。
伴云给人安置在外厅稍等候,这才拐入内屋通报。
休沐日,陆明钦身上只批了件月白织锦单衣,靠在宽大的太师椅里。
伴云边说着余光也不自觉落在世子爷的脸上。
苍白孱弱,唇色浅淡,越发显得双目漆黑,宛若画本子里所描绘的病弱贵公子。
虽说暗中编排主子是大忌,可他经不住地想——装病装的可真像。
陆明钦垂着眼听完,指骨不紧不慢地敲了下扶手,似乎早有预料般地抬了抬眉,
“请她进来。”
谢知鸢原以为自个儿又要不被允许入内,没曾想今日倒是顺顺溜溜进去了。
细细算来,离上次见到表哥,已近一月。
她控制住要朝他脸上瞟去的视线,可难免扫到了两眼,
月白锦袍的男人看起来有些疲惫,半阖着眼,眉心微蹙,苍白病弱的眉眼,拿着泛着热气的杯盏。
他并未睁眼,手指轻轻敲了下扶手,“有何要事?”
谢知鸢目光不自觉落到他的手上。
清隽修长,原本白皙如玉的手背上横亘着几条疤痕,因快近一月而变浅,可不难想象当时皮肉绽开的画面。
就是连指节处也有细细小小的伤口,似是荆棘划过后残留的痕迹。
不过是一瞬的功夫,谢知鸢心口已不住翻涌,酸涩泛上眼眶。
一如小时候见到表哥躺在床上时的,那种无力与心疼。
往日的谢知鸢必会为着这架势与“表哥病弱我竟还要拿这些事来烦他”的念头不敢再开口,可如今全然不同,
她不是个傻的,既已下决心割舍,又怎会容许他人破坏自个儿的亲事。
谢知鸢垂下眸子不敢再看,她忍住那股子心疼,稳了稳心神,开口道,“我是来问表哥......孟公子那件事的......他——”
“不可,”他轻轻抬眼,露出乌黑如墨的眸,“这门亲还需三思。”
听说是一回事,被他当面驳斥又是另一回事,昨夜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的胡思乱想瞬间涌入脑海里,
表哥是不是觉得,她配不上孟公子。
“为何?”
谢知鸢手不自觉绷紧,她语气不自觉带上些呛人的意味,没等陆明钦回复就再次开口,
“我觉着孟公子极好,我娘也对他极为满意,”
出于莫名的情绪,她加上最后几个字,“他极喜欢我,我也极欢喜他。”
女孩的声音越说越大,在书房里来来回回荡漾。
她一次用上四个极,好似他再不允就是罪大恶极。
陆明钦黑眸凝在她柔软的发旋儿,这才真真正正意识到她长大了,有自己的想法、有自己爱慕的人,甚至可以为之与他顶嘴。
原本他想着,她不通情爱也不打紧,他可以慢慢教她,不曾想她竟先对他人生起了爱慕之心。
他摩挲着指腹间夹着的茶盏,忽地笑了下,“为何?谢知鸢,孟瀛来日将外出游历,你难不成乖乖在家等他?”
意思就是说她身娇体弱、全然吃不了苦?
还是忧心孟公子被她拖后腿,耽误了行程?
一想到表哥对孟公子的仰慕与前些日子对她的冷落,谢知鸢便不惮以最大恶意揣度他。
她攥着裙子的手越来越紧,还没等她缓过劲儿来,
陆明钦再度开口,语调带上些许压迫,
“况且,哪有那么多缘由,非要扯落出几个,那通通都是我不允。”
谢知鸢垂着脑袋,声音细若蚊响,
“......不要......”
陆明钦手顿住,她这话太轻,习武之人自是可以将她的念叨听得一清二楚,可他还是下意识问,
“你说什么?”
小姑娘刷地一下抬头,手攥着裙子,纤长睫毛上的泪珠要落不落,望向他时,那黑溜溜的眼睛带着委屈与控诉,
“您凭什么管我,”
“为什么要倒我的银耳汤,为什么要丢了我的盒子,为什么要对我那般冷漠之后还来管我?”
说到后来,她的语气不复平日的柔软,甚至带着嘶哑与哽咽,
陆明钦视线在她颤抖的长睫顿住一瞬,神色罕见闪过几分错愕,调转目光时,又落在她滑落至玉雪脸颊处的泪水,
几道还不小心濡湿了她因说话而微张的唇,“我自小都听表哥的话,表哥不虞我便不做,可这回不一样了,”
谢知鸢一字一句道,
“往后之事,我再不需您管,”
“我现下便和老夫人说,说我与孟公子两情相悦,明儿就定亲,我的亲事,那自然是我说了算。”
小姑娘认真极了,眼睛不自觉微微睁大,可再没那种叫人觉着是小孩子的神情。
她说完最后一句,头一回没再同他行礼,径自旋身朝门口行去,
她向来是这样的性子。
陆明钦敛了敛眉,眸底波澜不兴,看着她的跑远的背影,直至瞧不见了,才收回视线落在身前如山的文牍上。
斜风透窗入内,掀起宽大的衣摆,雪袍翻飞间,因表小姐哭着离去而担忧入屋的伴云瞥见一抹血色,
这才骇然发觉,世子爷手紧紧攥着破碎的瓷盏,血绕着绷起的筋络,一滴一滴落至月色广袖,如泼入白纸上的红墨,惊心动魄。
*
永宁侯府人丁稀少,是以定亲事宜很快便被敲定。
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,似赶鸭子般在半月内全部走了一遭,
几日里,谢知鸢原本烦闷的心情也好转了不少。
纳吉那日,孟瀛跟着孟府的人来了趟谢府,清隽的男人手里拎着一对大雁,才入了门,便被谢夫人笑着拦下,说是今日谢老爷下厨,邀他亲口尝尝晚膳。
孟瀛推阻不得,温和笑着应下。
席间,谢夫人不经意间试探起他,温文尔雅的青年并无不悦,淡笑着一一作答。
一边的谢老爷又他斟满酒,高兴地同他碰杯道喝喝喝。
孟瀛垂睫看了眼酒盏,也一杯不落地喝了,翠玉杯盏落在如玉如竹的指间,竟不知哪个更耀眼些。
谢夫人越看,她心中的满意越发止不住。
孟瀛去岁及冠,可家中并无通房妾室,洁身自好、性情和善、样貌上乘不说,那时不时落在女儿身上的目光——
谢知鸢也好紧张,原先和孟公子相处时还好,可定亲后在这样的场合看到他,总觉得有些别扭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