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指珍珠(148)
魏王妃对戋戋夫妻二人恨之入骨,儿子本是好好的世子,国之栋梁,全毁在这一男一女手中了。
奈何儿子性命垂危,天底下除沈舟颐之外无第二人有此神术,魏王妃只好容许这对男女入府。
沈舟颐不缓不急在府中踱步,态度冷淡又倨傲。虽身处显赫的王府重地,亦无半分奴颜婢骨之色。
晋惕就这么跟僵尸似地睡一辈子,于沈舟颐有百利而无一害。他须得叫魏王妃明白,是魏王府求着他救儿子,而非他求魏王府。若惹他心神不爽,随时他都可以拂袖走人。
戋戋十分害怕沈舟颐那股散漫劲儿,更怕他临时借故翻悔,便哥哥长哥哥短的,一路缠缠绵绵挽着他手臂,厮磨个不停。
她也得叫他安心——安心救晋惕吧,救活了晋惕她也是他的,不必有任何顾虑。
魏王妃见此,恼怒愈甚。
呸,狗男女,还敢在魏王府亲热了。
待救活子楚,必定将这对男女千刀万剐泄愤。
魏王妃命人带沈舟颐和戋戋来到晋惕沉睡的屋室,沈舟颐动手翻了死鱼般的晋惕两下,评估晋惕身体状况,片刻说,
“可以救。”
他需银针,清水和烈酒。
还要闭门、焚香,和府中绝对的安静。
魏王妃黑着脸命人准备。
她不放心把儿子交到仇家手中,欲亲眼看着沈舟颐行医。
沈舟颐冷冰冰道:“用人不疑,疑人不用。王妃可要想清楚。”
戋戋素来知道沈舟颐傲气,欲上前劝一劝,却被沈舟颐戾目一剜,仿佛下刻就会说出“戋戋,我们走”。
如今晋惕这副半死半活的模样,唯有破罐破摔。
房门紧闭,魏王妃退到屋外去。
魏王妃暗暗命卫兵围住戋戋当人质,但凡沈舟颐敢对晋惕下手,她先宰了戋戋这贱丫头再说。
时间缓慢流逝,魏王妃焦灼难宁,恨不能立即冲进去看看儿子的状况。
戋戋却绝对相信沈舟颐医术,双臂交叉,靠在朱漆柱前闭目假寐。
有什么好担心的?
当初沈舟颐既然没直接要了晋惕性命,而只是叫他睡过去,想必有解救之法。
更何况,她和他有言在先。
若沈舟颐救不活晋惕,那他们之间的交易也便成为一纸空谈。
魏王妃没有撒气阀门,便怨怼戋戋,
“我儿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,遇上你这么个女人!他为你把好好的世子妃休弃了,大龄不娶,屡次为你上战场出生入死,甚至连世子之位都可以不要,陪你到蛮荒漠北去!而你……脚踏两只船,水性杨花,和你家禽.兽表兄勾搭在一起,还诞下孽种祸根,枉顾人伦,当真好一个薄情女子!”
戋戋静静听魏王妃辱骂,闭合双目,无动于衷。
是她对不起晋惕,她承认。
而且这对不起,今生都无法弥补。
她亦身难由己。
良久良久,卧房的门才打开。
魏王妃倒抽口凉气,连忙带人冲进去察看晋惕的情状。晋惕浑身上下被裹满纱布,纱布下是厚厚草药。密密麻麻的针扎遍他四肢百骸每一个穴位,俨然似个刺猬。
魏王妃悲呼一声,“子楚!”
晋惕直挺挺仰在床上,面色惨白,微微有意识,喉咙里咕哝咕哝发出痛苦的呻.吟声,显然被折磨惨了。
魏王妃眼眸猩红,这么多针,还以为沈舟颐暗害晋惕,一时三刻就要把沈舟颐拿下。
沈舟颐不卑不亢问:“您想让您儿子死吗?现在拔针,他立时咽气。”
王妃张口结舌。
沈舟颐把王府从宫里请来的太医叫过来,写下几张房子,指点太医何时拔针,何时施药,又何时再扎针。
“晋惕体内雪葬花的毒素三年之内不会再犯。我已把他性命吊回来,至于后面,寻常医者也能医,便不属我左右的范围了。”
他终究不大情愿救晋惕这情敌,虽救人,却只救一半。
戋戋擦了擦眼角急泪,也想进去瞧瞧晋惕,沈舟颐却默默把她的手拽住。
“娘子是否不再适合与晋惕相见?”
他提醒着她,五指如钩,牢牢禁锢住戋戋。
“哥哥,”
戋戋哀然,娇气求沈舟颐,
“晋惕有意识了,我就和他说最后一句话,此生最后一句话。”
沈舟颐眉眼间暗云氤氲,显然不大配合。他冷硬着心肠,半晌没吭声。
戋戋遂踮起脚尖,轻吻他的唇。
啵了一下,两下,三下……这种伎俩她从前就用过,故技重施。
“夫君,我求求你。”
嗓音比水还软。
招式虽然老套,胜在管用。
沈舟颐蹙眉,重逢过后,他甚是见不得她哭……虽然这滴眼泪非是为自己流的。
他无可奈何,“好吧。就看一眼。”
松开她手腕。
戋戋重重点头,来到晋惕卧房里。
晋惕模样好惨,浑身扎满了针,像僵尸,又像刺猬。
晋惕唯有眼珠能动,木然转向戋戋,喑哑的喉咙艰难发出,“戋戋……戋……戋……”
长达九个月长期沉睡,使晋惕已经忘记怎么说话了。
他唯一死死记得,便是她的名字,戋戋——曾经呼唤过无数次,已经融入他血液中。
戋戋听晋惕能说话,心中欣慰,半跪在他床头答应,“世子,是我。”
她抚摸了一下晋惕僵硬的面颊,鬓间冰凉珠花,正好垂在晋惕额头上。
晋惕痴痴感受着。
他能感受到她关怀,她的同情。
可惜他却不能扬手抚抚她,搂搂她。
他痴儿似的,喉咙发出模糊不清声音。
“你别走。”
晋惕挤出这么一句话,哭了。
他的意识既然苏醒过来,就万分不愿意与戋戋再分离。
与戋戋生离,莫如就此死了好。
戋戋咽咽喉咙:“世子爷,你该多休息,不要过度用劲儿说话。我夫君已经救了你,你几日后会恢复如初的。”
她夫君?
晋惕剜心似地疼。
是沈舟颐吗?
饶是神志模糊,晋惕也能猜出戋戋是为救他命才委身给沈舟颐的。
否则,他焉会输给沈舟颐?
“戋戋……你莫要委屈你自己,好吗?”
“我没有委屈我自己。”
戋戋强调道,
“世子爷,我爱他,我是自愿嫁给他的。我们也已经有了孩子,你以后便忘记我吧。戋戋祝你身体康健,千秋万岁。”
晋惕剧烈咳嗽,悲伤几乎溢出来。
门外有谁?
她是故意要给谁听,才如此说的吗?
他不相信她会爱上别人,毕竟他们曾经那么地好,那么地好。
戋戋还欲再说两句,门板却已传来轻轻的两下叩击。
是沈舟颐在提醒她,时间到了。
戋戋敛敛神,飞速调整情绪。她最后道了句“世子爷,您好好修养”便离去。
晋惕愣愣躺在原地,比吃苦胆还苦。
她为何那么傻。
和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过一辈子,会幸福吗?
……
沈舟颐见戋戋出来时,泪痕隐约,竟似有些伤情。
他很不舒服,感觉自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。心头缺失一块,那种自责和愧疚感又将他淹没。
“戋戋……”
沈舟颐开口,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她,
“你刚才和晋惕说了什么?”
戋戋道,“晋惕喉咙还哑着,我嘱咐他注意身体,别的什么也没说。”
“哦。”
沈舟颐找不出更多话。
愣愣的,仿佛他也变成植物人了。
空气一时在二人之间凝滞。
戋戋默默走到他面前,“走吧。”
拉着沈舟颐的袖子,沈舟颐却站在原地没走。戋戋略略茫然,不知何意,还以为他在王府还有其他要事。
“戋戋?”
他欲言又止。
“嗯?”
沈舟颐哀叹一声。
戋戋迷惑,他刚才还一副冷硬心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