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指珍珠(124)
沈迦玉来之前, 他描的是天光水色。沈迦玉来之后, 他描的是天光水色和她。
永仁堂里那些充满回忆的古旧画作,皆是他当年一笔一划描的,记录他和沈迦玉度过的短暂美好时光。
迷迷糊糊中,他梦到自己走到鬼门关。鬼差说他尘缘未了, 怨气太重,不肯收他。于是他只得又飘飘荡荡回到人间。
沈舟颐……
他听见有人在唤他。
“沈舟颐!沈舟颐!你别死!”
似乎是邱济楚,一声急似一声。
浑浑噩噩。
他为什么叫沈舟颐呢?
他前世法号叫了慧, 无有俗名, 也无有姓氏。重生一遭, 之所以选择托生在沈姓人家, 是由于沈迦玉姓沈。
所以夫唱妇随,他便叫沈舟颐了, 倒没什么特殊渊源。
前世他也算个才子,因为生下来身体孱弱,被贫穷的父母丢弃到寺庙养病。
寺庙清幽啊,他小小年纪看破红尘。众生皆苦, 不是被疾病折磨, 就是为情.事所扰。
师父法号圆尘, 寺庙的和尚都尊一声圆尘禅师。
夏天天气热, 念经打坐常常要五六个时辰, 他年纪轻, 有时候热得汗流浃背。
圆尘大师告诫他:心静自然凉。
慢慢的, 他也能敲三天三夜木鱼而不知觉疲倦了。
寺庙许多小和尚俗心未除,常常偷懒耍滑,唯有他愿意静下心来跟圆尘禅师苦修。
圆尘禅师看他是可锻之才,将毕生普度世人的佛法都传授给他,希望他将来继承衣钵。
他对圆尘禅师三叩首,拜其为师父。
师父常说:了慧与佛有缘。
因为他右肩上,生来带有一朵小小莲花印记,绯红似火。所有人都说那是妖异不祥征兆,唯有圆尘禅师觉得那便是我佛的红莲华啊。
了慧将来,必成大器。
师父教导他整整十一年,后来寿终正寝,于坐禅中安详圆寂。
十一年,他从不谙世事婴孩,成为清心寡欲的少年僧人。
年少时他最爱做的事情是放生,看着那些小鱼重回河流,自由自在,他内心仿佛也得到慰藉,由内而外甜。
年岁稍大些,他开始研习医术。
庙里常有香客,或是身患重病祈求菩萨垂怜,或是贫穷没钱买药的。了慧尽量用自己浅薄的医术,为他们减缓苦楚。
他当时对医道一知半解,生怕医坏人,更未敢受人香油钱。可经他手治过之人,小毛病大多能自行痊可。
数年来,他在北地甚有清望,高洁的品行为许多香客所夸赞。
医道这行,一旦入门上瘾,就很难抽身而退。了慧越行医越觉得人体奇经八脉无限奇妙,越能理解草木生灵相生相克的妙谛。
找他看病的人持续增多,他面临的难题也持续加重。后来他去山中尝百草,九死一生,流淌的一身宝血能解世间百毒,在当地的清名便更广为流传。
寺庙地处北地,香客大多为柔羌穷百姓。那些被苦楚折磨得痛不欲生的人中有穷凶极恶的,也有安分守己的,了慧不究过往,统统把他们救下,有好几次为医别人险些赔上自己性命。
渐渐,当地人都尊他为“佛医”。
后来这名号传到柔羌国王耳中,国王笃信佛法,竟还屈尊亲自来拜访他。
北地在国王的治理下,康衢烟月,盛世太.平。了慧生逢其时,巧遇明主,又有一身治病救人的好本领,本可以功德圆满。
当时北地有一位女战神名叫沈迦玉,英姿飒爽,杀人无数,曾替老国王安定柔羌边陲,武艺好生高超。
但由于她杀过太多人,心智渐渐堕入魔道,个性偏执,以打仗为瘾,手上罪孽无数,甚至野心勃勃要刺杀老国王自己称帝。
因为沈迦玉带兵频频挑衅,柔羌已经平白得罪了好几个邻国。本国百姓更连年生活在战火之中,人心惶惶,生灵涂炭,鸡犬不宁。
柔羌王国决定铲除这个女魔头,命心腹暗中在利箭上喂北地毒花——雪葬花之毒,追杀她整整五天五夜。
沈迦玉虽然侥幸未死,但中了雪葬花之剧毒,无药可解,命在顷刻。
她走啊走,血水流淌一路。
好不容易碰到一户茅庐,本欲杀进去抢点吃的和水,却发现主人是个会治病的佛子。
佛子年方十七,细皮嫩肉不知膻腥,润得能掐出水来。箪食瓢饮,独自居住在深山中。
庭前晾满草药,这小佛子仿佛就是北地圣僧,有一双妙手回春的手,由他治好的疑难杂症难以计数。
沈迦玉决定挟持他。
骗钱骗色骗医术,最后再将他一刀剁了灭口。
了慧见沈迦玉浑身是血,下意识往后退,双手合十:“阿弥陀佛。”
沈迦玉气息微弱,跌在地上,勒令他过来。
她手中握有长刀,削铁如泥,即便身受重伤也照样能把他剁成肉酱。
“叫什么?”
了慧诚恳答,了慧。
果然是那位包治百病的圣僧。沈迦玉登时便想割开他的脖子取血。
但了慧生得实在俊秀,一身雪白僧袍风华浸远,令沈迦玉忽生几分贪婪色心。
她连年征战,已近三十,风华绝代的成熟.女人,毁掉她手中的男子贞洁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数。
眼前这佛子可比她府上那些庸脂俗粉的男妾都漂亮,若非眼下情形特殊,沈迦玉还真想饶他性命,掳他回府上当个锢宠。
沈迦玉蓄意把受伤的雪白肌肤露出来,柔荑似柳枝拂过他胸膛。
她的魅力她自己清楚。
了慧何曾经历过这等考验,禅心蛊乱,跌跌撞撞惶恐难安。
沈迦玉哈哈大笑,颇有种老牛吃嫩草的爽感。
她娓娓诱惑佛子:若治好她的毒,她就陪他睡一夜。
了慧吓得更甚,额头渗出细汗,紧闭双眼拒绝看她。
沈迦玉没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呆子。
软磨不行,唯有硬泡。
她将溅血的钢刀横在他白嫩脖颈上:我杀人可没有理由。
了慧面如土色,半晌喟然道:我救人也没有理由。
沈迦玉是了慧救的第一千个人,马上他就能功德圆满了。
他放自己的血给她喝,不遗余力。
两人在茅屋颇度过一段清净时光,了慧给沈迦玉做奴做仆,喂汤喂饭,甚至她脏污衣衫、沾血钢刀都是了慧洗的。
她举止洒脱,饶是重伤之下食也不可一日无酒。她拒绝吃了慧烹的清汤寡水素斋,经常去山中猎杀野兔獐子一类,在了慧面前宰杀,大肆夸赞其美味,弄得哀悯众生的了慧常常泪流满面。
“装什么。”
沈迦玉用手指蘸一滴烈酒,轻轻涂抹在了慧色淡的双唇上,问他:“好喝吗?”
了慧瑟瑟发抖,拼命挣扎,可沈迦玉却将他双手死死扣住,使他动弹维艰。
她伤已痊愈七七.八八,浑身武艺恢复,弱不禁风的了慧哪里是对手。
辛辣酒水钻入鼻窦,了慧呛得直咳嗽,极力侧头相避,却还是被沈迦玉灌了酒。
脑袋迷迷糊糊快要炸裂,他从没和女人靠得如此近过,一股全新、怪异情愫涌来——圆尘大师从未教过他的。
沈迦玉凤眸明媚而清爽,魅惑的意味昭然若揭。
她将他压在柔软帐榻上,固定他两只手腕在脑袋两侧。
“小年轻,会么。”
了慧双眸呆滞,满是愤怒,拼命挣扎。
沈迦玉爽朗地嘲笑他。
“贫僧已许空门。”
了慧咬牙隐忍,嘴角都快被他咬出血,“若女施主执意强逼,贫僧唯有以死明志。”
“还挺清心寡欲的。”
沈迦玉对善恶没有特别明确的界限,若在平素她肯定强了,管他事后会不会以死明志。但念起自己还要靠这小佛子的血供养身体,只好亵渎他两下,便遗憾放他走。
了慧如惊弓之鸟,事后三天都没再踏入她房间半步,饭食血药皆是他隔着窗户递进来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