染指珍珠(122)
有过这次前车之鉴, 戋戋再也不敢冒然面见阿骨木王子。她有任何消息想跟王子说的,都靠若雪悄悄递过去。
若雪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,帮助戋戋偷……情, 甚为迟疑:“戋戋, 你这么做可是移情别恋了, 对得住舟颐哥哥么?”
戋戋哂笑, 对得住他?沈舟颐又对她做过多少肮脏龌龊事。
“姊姊错意我。”
若雪哀叹道:“你若真不爱舟颐哥哥,明明白白和他说, 大大方方和离也就罢了,一别两宽各自欢喜,免得日后彼此无穷苦恼。似这般偷偷摸摸,实在有失节操……”
戋戋当然也想跟沈舟颐明明白白说, 可他也得答应才行。沈舟颐外表看似文质彬彬, 实则性格执拗至极。戋戋见个阿骨木王子已让他窝火至此, 若她敢道和离的字眼, 瞧他不把她手撕。
若雪终究是戋戋亲姊姊, 犹豫之下, 还是选择襄助戋戋。
阿骨木王子收到戋戋回信后, 得知那日自己身上的乌木犀异香竟被沈舟颐察觉,大为憾恨,登时便将香囊狠狠丢进渣斗里。
晋惕讽道:“没事戴什么香囊,你还真是个会拖后腿的。若害得戋戋因此被沈舟颐那厮欺负,我定然饶你不得。”
阿骨木王子烦躁道:“住口。”
两个大男人凑在一起,琢磨着给戋戋回信。阿骨木王子固然对汉文一知半解,晋惕却也因为从小苦练武艺,书法写得差强人意,莫如沈舟颐的字那般清秀灵飞。
密信中,他们将他们准备利用“聚宝盆”烧死沈舟颐的图谋与戋戋详细道明,足足废了一千多个字,三大页信笺。
信中叮嘱戋戋:想办法取得聚宝盆后,一定记得打开匣盖时后退三步,同时将沈舟颐向前猛推,使蓝色燃料爆出的修罗业火直直喷在沈舟颐脸上,送他上西天。
这一过程说来简单实则艰难,沈舟颐非蠢,遇险时定然会反抗。若他拿戋戋当肉盾的话,晋惕告诉戋戋:密信最底层附有一指甲盖大小之防火衣,经水泡开可展至三尺那么长,暗暗穿戴于周身,可免除火害。
若沈舟颐敢拉扯纠缠她,莫要犹豫,直接飞踹他命根。
晋惕已提前疏通好临稽府的关系,但凡沈舟颐能落下重伤,官兵立刻出马将沈舟颐拿下。投入大牢之后,要杀要剐沈舟颐就任凭晋惕处置了。
密信用三层油蜡密封,确认无误后才交给若雪。只因晋惕知道若雪是戋戋一母同胞的亲姊妹,素来向着戋戋,值得信任,才敢铤而走险把密信和聚宝盆交予她。
贺若雪见与戋戋暗中联络的人竟是晋惕,见怪不怪,看来戋戋还对世子旧情难忘呐。
“聚宝盆”这种北地的奇技淫巧在临稽城颇受年轻贵妇欢迎,东西送到戋戋手中时,聚宝盆匣面贴了张醒目的绯红封条,警告戋戋此物非是寻常玩具,一经开启便有性命之忧。
戋戋把自己关在卧房中,反反复复阅读晋惕之密信三遍,才恍然明白自己即将面临多大的考验。
杀,还是不杀沈舟颐?
杀他,她会彻底解脱,永远获得自由。不杀他,似乎一件好处都落不到。
她爱过他吗?
很难说清。
或许曾经有过一点掺杂利益交换的亲情,在当年沈舟颐还是她堂兄之时。
千丝万缕的乱麻将戋戋心牢牢拧紧,时光飞逝,她必须在沈舟颐回来之前做出最后决定。
贴着封条的聚宝盆静静躺在桌上,阳光洒下来,射出淡蓝色恶毒的光。
戋戋将密函撕碎,揉烂,放在蜡烛上彻底销毁。
又把晋惕给她的防火衣浸水泡开,果真有成年人身量那么大。
按晋惕密函中所述,聚宝盆中火柱相当猛烈,能把房顶烧穿大洞。弃穿防火衣的下场,极有可能是她和沈舟颐同归于尽。
戋戋没有杀过人,从没有。即便当年她对邱二动杀念,也因为邱二本身罪大恶极,奸掳她姊姊若雪,把她和吴暖笙逼到极处。
而沈舟颐和邱二完全是两个人,不能说他好,也不能说他坏。
戋戋对前世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伤害沈舟颐的事茫然无知,只知了慧救了沈迦玉,了慧最后却死于非命。
他对不起她,她却也对不起他。
这一次既上升到生死之搏,那便公公平平吧,把谁生谁死的决定权交给上天。
戋戋决定使用晋惕给的聚宝盆,也决定在开盖之时推沈舟颐一把。
但她弃穿防火衣,若火柱将他们二人都焚为焦炭,那也是命中注定。
她这样做,算偿还了前世之债,问心无愧。
黄昏时分夕阳如血,沈舟颐风尘仆仆从宫里回来。
他依旧生着她的小气,对她爱答不理,脸色阴阴沉沉。戋戋上前帮他解衣衫,他也沉闷着没和她言语。两人围坐在火炉边烤火,平平静静,缄默无语。
用罢晚膳后,他看医书,她绣花。
若非今晚注定赌生死,时光这样缓缓流淌,相处模式还真像老夫老妻。
沈舟颐读书读得脖子发酸,抬头,瞥见了放在桌上的聚宝盆。
“是什么?”
戋戋刺着绣:“若雪姐姐给我捎来的小玩意儿。”
沈舟颐哦,漫不经心。
又读几页书,他若有所思道:“似乎在市面上见过。”
戋戋也嗯了声。
两人纯属没话找话,气氛甚为尴尬。
说起若雪,沈舟颐对她淡淡幽怨。若雪只知道护着戋戋,阿骨木王子到永仁堂来找戋戋私会,若雪竟也帮戋戋隐瞒。终究血缘亲疏有别,她向着自家妹妹。
沈舟颐越想越气,脸色更黑了,跟冰霜一样。
好在他已经跟大皇子提出请辞,大皇子虽百般挽留,最终也应允了。待将永仁堂完全转手给邱济楚夫妇后,他就可以带着戋戋归隐山林,过二人世界的神仙日子。
“收拾收拾东西。”
思及此处,沈舟颐冷淡开口。
“明日或者后日,咱们就搬家。”
戋戋皱眉。
“搬去哪里?”
“哪里隐蔽搬去哪里。深山老林,塞外漠北,琼州海岛,到哪里都只有你跟我。”
“何时回来?”
“永不回来。”
戋戋径直表达幽怨:“我还有我自己的事,你自己爱去哪儿去哪儿,与我无关。”
沈舟颐寒声道:“由不得你。”
戋戋语塞,呆呆看着他,败下阵来。
沈舟颐也没有哄她。
过片刻戋戋浓叹一声,妥协了,撂下刺绣,蹲地上翻箱倒柜地收拾东西。在永仁堂住宿日子虽只有短短几天,留下的回忆却很多。许多小盆栽小玩意儿,她都想带走。
沈舟颐亦起身,看她那委屈样子,指尖想要碰她肩膀一下,终究忍住。
何必急于一时呢?
日后他们都要朝朝暮暮厮守在一起,他有大把大把时间哄她。只要先带她走,远离这个尘世,远离那厌人的晋惕和阿骨木王子,一切都好说。
辗转间,沈舟颐忽闻见空气中一股极其微淡的异味,辛辣,干烈,像硫磺。
循找源头,那聚宝盆小匣就明晃晃摆在桌上,匣口还贴有奇怪的红封条。
刹那间有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升上心头,沈舟颐太阳穴绞痛,连带着头痛欲裂,前世了慧与沈迦玉那些旧事又莫名其妙浮现脑中。
怎么回事。
沈舟颐缓缓朝聚宝盆走去。
戋戋指着聚宝盆:“这个我也要带走。”
沈舟颐疑问:“那里面是什么?”
戋戋:“我也没打开过。”
隐隐有不祥预感,沈舟颐制止戋戋方要开箱的手,“闻着味诡异,还是别带着了。”
市面上各种劣质西贝货很多,这箱子如此鲜艳颜色,又如此异味,别是什么奸商为节省漆料而用药水泡过的,损害身体。
戋戋牢牢护着聚宝盆:“若雪姐姐送给我的,我偏要带,否则我死也不跟你走。”
沈舟颐愠然:“你为何如此任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