帝王恩(48)
她老了,还能硬撑多久?可怜皇帝,竟然不到四十便体虚至此。
正巧静妃带着大皇子前来探望。大皇子是言帝的第一个儿子, 还不到十岁。虽然懂一些事, 实在是过于年幼。
大皇子双手捧着一杯茶:“皇阿嬷。您的头还疼吗?喝了这杯茶就不疼了。”
太后接过茶杯, 看着面前瘦小的大皇子。他已经八岁, 身材却远不及别的同龄孩子。以前的日子, 荣妃在皇帝吹枕边风已经太久了,怪也怪她,人老年迈,竟然未发现荣妃苛待皇子,这样十恶不赦的大罪,过了许久才发现。
不过好在还不算太晚。
太后抚摸着大皇子的脑袋:“皇儿乖。告诉哀家,你最近都读了什么书?”
“回皇祖母。我读了《圣贤训》《煦表》,还有四书五经。”
太后心中总算有了些许慰藉:“好好好…皇儿真乖。”
周围一众宫女沉默的忙着手里的活计,静妃立在不远处低头等待。
太后一向看不上静妃,嫌她目观短浅,胆小如鼠。
太后俯身,贴在大皇子耳侧,轻声呢喃:“皇儿。告诉皇阿嬷。这天下,你想不想要?”
大皇子只懵懵懂懂,摇了摇头:“我现在年幼,还不够资格为父皇分忧。”
太后脸上露出一丝微笑:“你比你父亲要懂事多了…皇儿乖。这天下,便是皇阿嬷送给你的生辰贺礼。在这之前,阿嬷要帮你解决路上所有可能出现的绊脚石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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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车疾驰在山野间小路上。马蹄声阵阵,尘埃四起。
车上,谷太宰将宫里传来的密信放在蜡烛上燃烧,道:“殿下,留给我们的时间怕是不多了。”
“我心中和夫子所想一至。”
听见男子这样回答,谷太宰心中稍稍放心下来。
正要开口,一枚闪着银光的羽箭“噌”的一声,深深插.在两人身后的木窗边。李邵修眯起眼睛,令车夫加快速度。
谷太宰轻轻撩开帘子一角,观察四周,两面是巍峨高山,马车在狭窄的泥泞路上通行。
“怕是不好。”
李邵修唤来侍卫,敏锐吩咐:“速速去怀王府上!”
不需多时,马车被逼停。
一行黑衣人手持箭弩,逐渐围上来。
寿安宫。太后头疾稍感舒缓,指尖执白子落到棋盘上。对面的谋士一脸担忧:“怕是信王不是那么好拿下的。若是被旁人知道了…”
太后微笑着:“夫子谈笑了。信王在朝中不受礼控,肆意妄为,树敌无数。若是他出了什么岔子,死在路上,谁知道是谁做的?反正和哀家这个久居深宫的老妪毫无关系。”
“夫子不必担心,与哀家先下完这盘棋再说。”
对面人答是。
几个时辰后,日头西斜。外面慌忙跑进来一人。
“娘娘,成了。”
太后稍有些意想不到。只一次便成了?这么轻而易举?
那人双手合拢,脸上止不住的喜色:“外界纷纷传言信王殿下无功高深战无不胜。属下看来也不过如此。信王中了毒箭!那箭上的毒无解药,一步步瓦解人的神志心态,三月之后浑身筋骨断裂而死!”
“好啊,好…”
太后面容未变,施施然放下另一枚棋子:“哀家得去信王府上看看。作为嫡母,也得关心关心自己的孩子。”
太后到信王府后,见下人端着带血的盆子来来往往,谷太宰见到太后,立即行礼,声音悲伤:“娘娘!信王殿下路上遇险,怕是要不好了。”
太后面容憔悴,关心道:“谁做的?”
谷太宰焦急:“尚未得知。只不过殿下中了毒箭。对方的招数实在是狠毒…”
太后用帕子擦拭眼角流下的眼泪:“当真?哀家那可怜的孩子。哀家回宫后自然会多给信王殿下点几株香祈福…”
谷太宰见太后想进入内室,便拦了一下:“娘娘。内室有血腥味道,别冲撞了您。”
太后皱眉,远远看了一眼。隔着屏风,榻上躺着的人正是信王。他面色苍白,衣领被血湿透。
太后心道,这毒一时半会儿要不了你的命。留着以后慢慢受折磨去吧!
太后离开许久。王嬷嬷给小厮使了个眼色,大门紧紧闭上。
王嬷嬷颇有意思的瞧了谷太宰一眼:“古太宰,想不到您一把年纪,演技还挺好。刚刚若是我不知道,都被您骗了。”
谷太宰笑着摇了摇头,进了内室:“若论演技,当属殿下的最佳。您瞧瞧,这么躺在榻子上,真能把人给骗过去。”
李邵修睁开眼睛,将身上泼了羊血的衣裳扔在地上。
谷太宰双手合拢:“殿下妙计。”
“这几日,殿下便在家养病。再过三个月,怕是太后便要亲自来府上吊唁了。”
王嬷嬷将那衣裳收起来烧了,只点头:“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。”
“府上别人对此一概不知。我已经吩咐过了,叫他们管好自己的嘴。”
王嬷嬷话音一转:“倒是江姑娘。我特意瞒着消息怕她担心,她以为殿下只受了轻伤。说是想来探望殿下呢。”
李邵修嗯了一声,若无其事道:“没什么大事,便不需让她过来照顾。只是一步棋而已。”
王嬷嬷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。也好。
———
黄昏,一个面生的小厮到了侧阁,焦急道:“江姑娘。殿下受了伤,那边的人忙不过来,您能不能去搭把手照顾一下呢。”
柔安将舀子放下,担忧道:“嬷嬷下午还说了,殿下身上只是小伤而已,身边照顾的人手也足够。现在又严重了吗?”
小厮忙不迭点头,想起信王殿下的嘱托,夸大其词:“是啊。又严重了,身上疼的都不行。而且王嬷嬷出府办事,府里的人都乱成一锅粥了。”
怎么会这样?
疾步到内室,江柔安担忧不止。看着榻上虚弱的人,轻声开口:“世叔,您觉得怎么样?”
一贯意气风发,眉宇轩昂的男子面色发白,双唇干涩。用力睁开眼睛看向她,深邃双眼中一片脆弱:“没事。没什么的…只是小伤而已。”
不是小伤么?为何会如此严重。
江柔安急道:“都这样了,哪里还算是小伤?我看看。”
说着就要解他的衣领看伤口。
李邵修虚弱的咳嗽了一声:“无事…”
他掩了掩唇,气喘吁吁:“他们已经请了大夫来看了,没事。咳咳…”
“您别说话了。省着点力气。”
“东哥儿他们呢?殿里怎么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?”
“没什么事,便让他们下去了。”
见他这样虚弱,江柔安起身:“我去找人。”
身后人手指捏住她的袖口:“别…咳。我想喝些水…来,你扶我起来。”
柔安迫不得已扶起男人,他虚疲的站起身来,将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,因为自己没力气,只能斜斜的倚着她。
他又高又沉,失了力气,柔安走的吃力。
内室到外阁,短短的一截路,走了半响。
终于拿到了水,江柔安扶着他又跌跌撞撞回了榻子。她拿勺子取了一勺温水,放在男人干涩的唇瓣前。明明水就近在咫尺,他却不张嘴。
江柔安急了:“世叔,您到是张开嘴呀。”
“咳咳…好。”
嘴巴倒是张开了,可清水怎么也喂不进去。大部分从唇角流下来,顺着凸起的喉结流到了衣领里面。
柔安干着急:“您这是怎么了呀?怎么不往下咽呢。”
装出来的虚弱的病号靠在床头,仿佛失去了全身力气一般,“没有力气…咽不下去。”
对上面前人儿单纯如水的视线,伪装的病号得寸进尺提出了一个更无理的要求:“要是你像当初我喂你那样喂我,或许可以喝的下去…”
当初他喂自己?
江柔安的脸刷的一下红透了,端着碗犹豫片刻。
见她纠结模样,李邵修虚弱道:“算了,你不愿意便算了…我不会强迫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