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宫娇缠(23)
看见陈鹿归的时候,沈如霜险些握不住掌心的茶盏,不可置信地起身上前几步,眸中的光亮骤然间聚拢在一起,半是喜悦半是惊诧,上下打量着问道:
“二哥哥怎么会在这里?那年你不是考中举人了吗?”
闻言,陈鹿归有些惭愧地低下头,轻轻叹息一声不知如何回答。
他确实在沈如霜离开江南的那年考中举人,后来乡里有人保举到京城,本以为从此以后会飞黄腾达,仕途一路扶摇直上。谁知京城何其之大,他一个乡野读书人如何立得住?最后竟是在宫中做着这样的活计,更别提光宗耀祖。
这是最末流的官儿,不仅看不到向上爬的路,最后到手的银钱还不如回江南当个教书先生,日子过得实在是落魄,平白蹉跎少年光阴。
陈鹿归刚想好应付的话,目光触及沈如霜时却是一滞。
从前的沈如霜活泼灵动,成日无忧无虑地在巷子和河边玩耍,与谁家都走得亲近。还记得那年秋天,她去邻家采了许多枇杷,一看到他就笑吟吟的迎上来,毫不吝啬地就分了一大把,打打闹闹地走远了。
现在她竟像是变了一个人,身上如同带着枷锁般沉默寡言,连笑意也不达眼底,仿佛精雕细琢的瓷器,虽然精致华美,却也没了那分珍贵的天然灵气。
他刚到嘴边的话堵在了喉咙口,思及外面对沈如霜的流言蜚语,转而心疼又难过地关切道:
“霜妹妹也是,不知......过得好不好?”
沈如霜笑而不答,但是在彼此的眸子里都看到了深深的无力与遗憾。
“咳咳,陈公子快些吧。”玉竹在门外咳了几声,示意陈鹿归不能久留,现在必须离开了,否则会惹人闲话。
陈鹿归只好担忧又牵挂地回望了沈如霜一眼,像是要把她刻在脑海里一样,道一句保重后便转身离开。
“二哥哥!”沈如霜在他即将踏出门槛的时候唤出了声,兴许是见了故人才半刻就要分别,又想起了江南的日子,声音是压抑不住的哽咽与悲凉:
“二哥哥,我回不去江南了。”
陈鹿归脚步一顿,并不想同别人一样说惹人伤心的安慰话,半开玩笑似的道:
“若是能逃离这里就好了。”
听了这话,沈如霜刹那间愣住了,像是有什么别样的心思落在了心底,仿佛在暗无天日的光阴中凿开了一道光,一点一滴生根发芽。
若是能逃走,离开这个死气沉沉的深宫,那该多好。
当她回过神还打算再问一句时,陈鹿归已经消失在了茫茫雪地里。
作者有话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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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 刺杀
往后的一段时日,沈如霜变得格外安分听话,平日里随意翻看书卷和曲谱,就算要弹琴也会将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,萧凌安来了不反抗也不哭闹,如同一个木偶般顺从他的心意。
除此之外,她还时常去各个宫门走动,给看守的士兵分发些吃食和碎银,遇上出宫的宫女会刻意多给一锭银子,说是心疼她们孤苦无依,留给她们傍身用的。
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,大多人都以为沈如霜是长久拘在深宫里,太过于清闲才会如此,亦有人嘲讽她故意摆出贤惠大度的模样给陛下看,以为这样就能早日当上皇后。
但沈如霜从来不在意这些流言,只有她自己知道,每次送吃食的时候都会打听清楚守卫换班时辰,给宫女送银两的时候都会问出宫需要些什么,又是走那条路最方便快捷,宫外又如何离开京城。
自从那日见过陈鹿归之后,她就让玉竹带话说无事不必相见,生怕萧凌安知道了她与陈鹿归那段青梅竹马的过往,就算清清白白也会想入非非,反倒是连累了他。
不过陈鹿归玩笑似的那句话,她却在心底当了真,所有的隐忍都有了盼头。
是夜,萧凌安忙完了政务在养心殿习字,难得地顺心又顺手,只差了一个乖巧陪在身侧的人,便召了沈如霜在一旁伺候笔墨。
他换下了沉重华美的玄色绣金龙袍,在烧得极暖的殿内只穿了一身素色单衣,简约的绸带束着宽肩窄腰与如松身姿,墨发顺着脸颊滑落到肩头,泛着徽墨香的狼毫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下几首诗词,唇角扬起清雅俊逸的笑意,恍惚间似乎又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、清风朗月的三皇子。
可是沈如霜这回却并未多看一眼,目光始终凝滞在一处不动弹,连磨墨的力道过大,墨汁不经意间沾到了俏丽的鼻尖上都未曾发觉,还在木然地磨着,心思早就不知飘到了宫外哪个地方。
萧凌安见着轻笑出声,下意识伸出手想替她擦拭,却被沈如霜惊慌地躲开,险些手忙脚乱地打翻了砚台,退了好几步才怯生生问道:
“陛下........我又做错什么了吗?”
萧凌安的手蓦然停滞在半空中,触及掌心的只有寒凉的空气,笑容也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,终究归于一片淡漠,不免尴尬地缓缓将手收回来,拢着衣袖道:
“后日的冬猎,你可会去?”
沈如霜起初并未听明白,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冬猎这么回事,刚想点头却又纠结地顿住了,想起今早收到的一封家书。
那是沈文清亲笔写给她的,信中问及她安好,还说天气严寒,冬猎环境艰苦,她是女孩子家身子骨弱,若是能推脱就不去罢。
这倒是一件稀奇事儿,她与沈文清虽然是父女一场,可情分却很是淡薄,只有想让她帮着在萧凌安面前说话时才会写信,从未有过嘘寒问暖的家书。
原本她以为冬猎好歹能够出宫一趟,就算散散心也是好的,她身子不似寻常京城贵女般娇弱,再者说跟着王公贵族同去也吃不了什么苦。
现在被沈文清一说,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。
萧凌安淡淡瞥了她一眼,将她犹豫的神色尽收眼底,眸中隐约浮现出几分尖锐的审视与猜忌,冷得如同寒冬冰雪,却偏偏勾着嘴角,声音带着暖意道:
“大梁帝后要同去皇家猎场,朕带你去。”
话音刚落,沈如霜就收回了飘荡的神色,手上的动作也刹那间顿住,惊疑地凝视着萧凌安,仿佛在他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寻找哄人的破绽。
从前萧凌安从未在她面前提及“帝后”,她一直以为是个忌讳,长久以来也渐渐没了坐上后位的念头,现在满心只想离开,也不在乎是否帝后和鸣。
但这也实实在在是她的痛处,这些日子因此明里暗里受了太多的冷眼,亦不会有哪个正妻不想得到世人的承认,若是能在离开前借此一正名分也未尝不可,加之她本身就有出宫散心的心思,现下倒是有些期待了。
“那便全听陛下安排。”沈如霜低眉顺眼道。
萧凌安颔首不答,跳动的烛火在他俊容上覆上模糊的光影,看不清眸中明暗难辨的算计,只有嘴角的笑容愈发意味深长。
*
几日后,冬猎的一应事宜准备妥当,一队车马在宫门前整顿启程。
萧凌安早就下诏一切从简,故而这次并没有奢华的仪仗与轿辇,禁军也只带了寻常的一半来镇着排场,几个心腹影卫近身跟着。
皇家猎场在卫山脚下,离京城的路途不算远,只要在马车中小憩片刻,睁眼便已经到了。
刚过申时,侍从忙着安营扎寨,萧凌安却换上了一身便捷的骑装,纵身一跃跨坐在马背上,漆黑发亮的马鞭一扬就疾驰而去,迷烟般的尘土让人呛咳了许久。
按照以往的规矩,帝王必须在日落前打到第一只猎物,这才是国强民盛的好兆头。不过这在萧条荒凉的冬季确实有些为难,历代帝王不乏提前备好再拿出来的,虽然有些见不得光,却也保住了颜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