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宫娇缠(152)
“为何要来找我?你不要以为今日献了一回殷勤,我就能什么都不追究地把你留下来。”
沈如霜被他猜到了心中谋划的这点小心思, 不甘心也不否认地抿紧唇瓣,亦是没有分毫的窘迫不堪,因为原本这也只是次要,就算没有这条, 她今夜也会主动来后山找顾寻舟,于是浑不在意地走进山洞, 坐在旁边的石头堆上轻松道:
“留不留是公子的事情, 但来不来是我自己的意思,我只知道今夜无论为了什么, 就算是不来夜里也睡不好, 所以就来了, 公子不要多心。”
说罢,她再也没有去辩解什么,并不在乎顾寻舟是否会追究,一言不发地乖巧坐着,随性玩弄着垂落在身侧的发带,将长长的布条卷成小卷,再一口气将它们缓缓松开,许久都没有理会顾寻舟,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目光都没有。
反正今夜是回不去了,他们二人终究是要凑合着过一晚上的,她又没有用晚膳,还是少说些话保存体力的好,不然夜里出了什么事儿都没力气应对。
但是顾寻舟倒是有些心虚,以为沈如霜满不在乎的模样是在因为他方才的那些话不悦,一边烤着刚打的野鸡一边踌躇着回头道:
“你别把方才的话放在心上,只不过是太久没有人来找过我,不免会有些怀疑罢了。”
沈如霜不相信地抬眸,瞥了一眼顾寻舟稍稍弯下的脊梁和带着歉意的目光,含笑着打趣道:
“公子不必应付我,我自然不会在乎那些话,停鹤居所有人都认你当主上,公子亦是心地良善之人,就算那些小丫头不懂事,江月倒是个贴心的人,若非今夜出门了,定会来找公子的。”
闻言,顾寻舟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,如同黑暗长夜中的一颗星辰,但是片刻之后就黯淡下来,在夜色之中消失殆尽,迷茫地望着沈如霜抱着双臂的背影不接话,只是喃喃道:
“是吗......”
他知道现在说这些话,在沈如霜眼里一定很奇怪,毕竟他才是正经主子,理所应当被所有下人捧在手心里,每一刻每一件事都很在意,可是当他想起往事和眼下的处境,总觉得这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。
除了这几个什么都不懂的下人,还有谁会记得他、在深夜上山来找他呢?
曾经鲜衣怒马、万众瞩目的时候都没有被认可过,现在苟且偷生又怎么可能心怀期待呢?
他那些鲜活期待的心思,早就在几年前的政变中死了,连同整个家族一起消亡了,隐居避世也只是为了逃避永远不愿面对的现实罢了。
只可惜那些往事,他自己都不想提起,就更不可能同沈如霜说了。
火堆之上的烤野鸡散发出阵阵香味,滋滋的冒油声和脆皮绽开的脆响声在空旷的山洞中格外清晰,听得沈如霜终于被吸引了过来。
顾寻舟将烤野鸡从火堆之上拿了下来,但是似乎处理得并不熟练,倒腾了半天连一块完整的肉也撕不下来,还差点把整只鸡都打翻在地上,看得沈如霜连连叹气,最后看不下去亲自上前接手,疑惑不解地问道:
“公子连怎么吃都弄不清楚,又是怎么把这只鸡处理好的呢?”
要知道把山中的野鸡变成现在的样子并不容易,不仅要在丛林之中精准地捕杀,还要拔掉羽毛,掏空内脏,并且将表皮找到干净的溪水清洗干净才能吃,顾寻舟这般富家公子,连烤好的鸡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,又怎么能做到这些呢?
“你问这些做什么?”顾寻舟敏感地转过头,不情不愿地瞥了一眼沈如霜探究的模样,在她好奇的目光中轻咳一声,挺直了脊梁压低声音道:
“这些事情还用得着做吗?这只鸡本就是在山下村民手里买的......”
还未说完,沈如霜就忍不住笑出了声,被顾寻舟听到后瞪了一眼赶忙捂住嘴,一边偷笑一边继续把鸡肉挑出来放在一边,轻轻的笑声还是时不时按捺不住地从唇齿间溢出,顿了顿手上的动作摇着头。
她就说呢,顾寻舟这样高坐云端的清雅公子怎么可能亲手做这样的麻烦的事情,更不可能出来受苦头,无论说是采药还是烤野味,都是让别人准备好了一切,单纯享受其中的野趣罢了。
奈何此人还不肯承认,偏要在她面前装作精通的样子,让她觉得可笑之中还带着几分率真。
沈如霜也不计较,三两下就把最好的鸡肉都剔下来放在手帕之中,走过去递到顾寻舟面前,忽然间想起什么似的,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袋,一同塞在了顾寻舟的手中,轻笑道:
“公子趁热吃吧,这个布袋里是一些李子,我上山时看到就随手摘了一些,本想找到你以后带回去吃的,反正现在也回不去,公子吃了也可以解腻解渴。”
说着,沈如霜就把这两样东西理所应当地给了顾寻舟,而她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,就算因为没用晚膳觉得有些饥渴,也没有出声讨要,只是下意识地多看几眼烤野鸡,然后默默低下了头。
顾寻舟只是吃了几口,就停下了动作望着沈如霜,将手中的东西暂且放在一边,上前走了几步拉进距离,试探着凑过去问道:
“这些都给了我,那你呢?你又该怎么办?”
沈如霜未曾想到他会这么问,一下子想不出要怎么接话,甚至觉得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,眨巴着眼睛疑惑地望着顾寻舟,不解道:
“公子在说些什么?我还好啊,这些先尽公子受用,等到明日天亮了回到停鹤居,我再用早膳也不迟。”
顾寻舟神色复杂地打量了沈如霜一眼,从她清瘦的面容到瘪下去的肚子一处也没有放过,连她时不时干咳几声来润喉也注意到了,思忖片刻之后拧眉道:
“你......有没有嫁过人?你夫君是不是对你不太好?还是说你尚未出阁,但是家人对你不好......”
沈如霜浑身一颤,纤长浓密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也随之颤动,侧身对着顾寻舟的身影僵住了,眸光变得沉痛又躲闪,隐约间还有着酸涩之意,喉咙干涩地半晌也说不出话。
他说得没有错,她嫁给了萧凌安,但是从未在萧凌安那里有过半点满足期望的温存和美好。
在曾经日复一日的生活中,她早就习惯了把最好的都留给萧凌安,眼巴巴地就是为了讨他开心,费尽心思思虑周全,从衣食住行到一举一动,都是努力揣度着他的心意,只希望能够看到他半分笑颜。
还有初到京城时在沈家寄人篱下的日子,也是每一次都要看着别人的脸色,挑着那些夫人小姐剩下的东西用,后来就算当上了皇后,生下了阿淮,也把孩子放在了第一位,事事为他着想。
所以她慢慢地忘记了自己,现在就算遇到这种情况,还是下意识把一切都留给顾寻舟,因为在印象之中似乎她就应该这么做,只有先保证了眼前之人后,下一步才是考虑自己。
“公子,我那日在门口的时候就说过,我嫁的夫君是个莽夫,对我没有半分好颜色,只是公子从未相信。”
沈如霜想到曾经的事情就觉得心中钝钝的痛。
她忘记了她在江南也是阿娘掌心的宝贝,什么好东西都是她先受用,是这些沉闷的生活磋磨了她的心性和骄傲,让她习惯了低头。
“无论别人对你如何,往后都要以爱惜自身为重。”顾寻舟深深地望了沈如霜一眼,深沉的眸光似乎穿过了悠悠的光阴,同样藏着不可窥视的过往,自言自语道:
“因为总有一天,你会只剩下一个人苟活,所以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,明白吗?”
沈如霜眼眶酸涩发胀,初听这番话时心中翻涌着说不出的感慨和痛惜。
仿佛在顾寻舟沉稳的声音中,她在一点一滴将曾经骄傲张扬的自己找回来,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自己也很重要,不必要时时刻刻都下意识把自己排在最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