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投敌(57)

作者:夜雪书帷 阅读记录

看他们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,居然觉得畅快。

原来恨是这样好索取的东西,比爱简单千万倍。

他原本能在这样强烈而清晰的情感中一次次新生,再不畏孤独,直到那天他一步步走下玉阶,轻轻一个响指,就抓住了午夜梦回时的幻想。

理智让时轶怀疑这个人的来历。无名境外三千禁制,绝不可能会有活人这般轻而易举地闯入其中。他一次次怀疑对方是何处游荡而来的孤魂野鬼,可那只为他包扎伤势的手上余温又分明地告诉他,眼前这个人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。

那样美好,那样的……像一个梦。

一个稍纵即逝的梦。

时轶将被火焰灼伤的手收了回来。脑海中的念头前所未有的清晰:他的梦要结束了。

他这一生中从未如此震动地慌乱过,看着那些伤口不断地出现在出现在谢长亭身上,却连碰一碰对方衣袖都做不到。

迫切地将要失去某种唯一珍宝的心情击中了时轶。巨大的恐惧攫住他的呼吸。

如何才能救他?他想。如何才能?

如何都行!如何都行……

我决不能让他在我眼前死去。

可在这时,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极轻地问:为何呢?

时轶想,因为这样的话,他就会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。

那个声音反问说:可他当真存在于过你的世界中吗?

时轶骤然间愣住。

他心口处渐渐传来一阵冰凉。

火焰灼灼地燃烧在周身。谢长亭睁开眼来,对上时轶的双眼。

那双眼此时浸满了怅然若失。

他听见时轶问他:“你……会死吗?”

谢长亭闻言,低头看了看自己。

他身上此时并没有任何致命伤。伤口虽然仍在增加,但先前的也开始以极快的速度愈合,或许与他摸到的妖骨有关。

“暂时不会。”谢长亭道。

他有些心不在焉,因此错过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绝望。

在内识海中拿到了妖骨,却因此而明悟。这件事实在有些匪夷所思。

现在谢长亭不仅觉得自己周身所有旧伤,包括先前被一剑穿心时的灵脉俱碎,都不复存在,甚至觉得,自己曾尽数失去的修为都回到了身体中,还隐隐有些超出先前的意味来。

不过当务之急不应是考虑它的来历,而是自己周身的这些伤口。

虽然在妖骨的加持之下,谢长亭此刻灵识并没有再感到痛楚,但它一定是真实存在的。现在他须尽快从心魔中脱身,否则难以解决现世中的变故。

而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,他已经渐渐猜到,时轶的心魔,或许与无名境被毁有关。

难道是如他师叔所言,因为他擅离职守、导致无名境被毁,既而生出心魔?

可谢长亭又依稀记得,三师叔将无名境被毁的后果描绘得极为严重,说其将致“人间生灵涂炭”。但在他的印象中,百年前并没有发生过诸如此类的事。

可如今在现世中,无名境却又真真切切地被毁了,以至于后来的时轶布下漫天幻境,自欺欺人地复原记忆中的当年景象。

他正陷入沉思时,地面忽然一阵震动。

“怎么回事?”谢长亭立刻抬起眼来。

接着,他便透过门口,在半空中看见了一条巨大的、冲天而起的玄色巨柱。

——玄天柱!

应当是玄鉴真人他们设阵成功了!

而除此之外,屋外并没有其他异动。

也就是说,或许无名境此刻还未被毁。

那如若是现在赶回到境中,事情是否就有转——

“谢长亭。”

谢长亭蓦然回头。

时轶神情平静地看着他,方才眼中的慌乱已荡然无存。

他问:“你不疼吗?”

谢长亭心头忽然泛起不祥的预感来。

时轶紧接着又问:“你是真实存在过的,是吗?”

谢长亭不解:“问这个做什么?”

他想同对方说明情况,让他认识到眼下最重要的事应当是回到无名境中去,以免先前冲动行事落下后果。可时轶只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专注地看着他,令他一时间有些心悸,说不出话来。

“那我呢?”时轶却说。

“——我又是真实存在过的吗?”

谢长亭:“你……”

他的话音生生止住。

不好。谢长亭想。

——他这是要醒来了!

“共感”之所以可助人解其心魔,是由于同内识海主人共感之人,通过某些手段,或引导或助推,令其自心魔中走出,继而醒来。

而绝非是令内识海主人的意识,于他此时的躯壳之中醒来!

一旦主人意识到自己此时所处的仅仅是一段过往,幻境便会顷刻间崩塌。共感之人更是会被主人意志视为外来之物驱逐。

这样一来,他倒是可以彻底回归现世之中,解决其中变故。

可于心魔中醒来的意识……将永沉其间。

一念生。

一念魔。

面对对方疑问,谢长亭只能面不改色,试图诓骗他:“你为何又会觉得自己不是真实存在的?”

“因为像梦一样。”

“什么?”

“因为我发现,原来身在梦境之中是我。”时轶轻声道。

他目光落在谢长亭身上,看那些伤口血流如注,说:“——而你该走了。”

谢长亭眉头一紧:“走去哪里?我——”

“你听我说。”

时轶突兀地打断他道。

此时他眼中终于不再有任何迷惘,目光清明,却又坚定。

就好像……这副躯壳里,如今已换了个人一般。

年少时的他死在了他的双眼中。

地面的震动经久不息,护持祠堂的结界一点点爬满裂痕。

时轶道:“其实早在被卷入秘境中,我便意识到此处多有不对。”

“你说得很对。玄鉴真人心怀苍生,绝不可能设下此等秘境,令被强行卷入其中的修士互相厮杀。”

他语气沉静,态度与年少时已截然不同,言语间听不出对玄鉴真人有一丝半点的恨意。

谢长亭:“你听见了?”

他分明记得那时候,对方已经陷入昏睡之中。

时轶只是简短道:“我意识到夜晚来临时自己可能会为心魔所困,不再受控,因此在身上设下禁制,将大部分神志封住,只留了一小部分灵识附在无极上。”

谢长亭一愣。

原来无极上奇异的触感居然是这般来由。

“玄鉴的确不可能留有残魂于世间,更没有留下什么传承。”时轶道,“这里并非是机缘出世的秘境,而是妖魔作乐的场所。它将众人困在此间,从众人互相残杀中汲取养分与力量。”

谢长亭下意识道:“为何说玄鉴真人没有留下传承?”

时轶:“因为玄鉴真人根本没有飞升。”

“什么?!”

“是啊,他没有飞升。”时轶目光落在正四散崩裂的结界之上,“世人都以为他肉身尸解,立地飞升。”

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完,但谢长亭于愕然之间,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。

——他没有飞升。他死了。

这怎么可能?!

难不成修真界百年以来口口相传的传说,到头来竟是一场荒诞谣言么?

地面的震动终于平息。而在此时,笼罩于祠堂之上的结界终于崩解。

结界之外,人间景象不复存在,赫然已是一片虚无。

整个心魔早已开始崩解,唯有这一处小小的祠堂仍存在于无边无际的内识海中。

“谢长亭,你听我说。”时轶再度叫住他,“秘境并非是秘境,秘境之主不是什么残魂。它是我的心魔。”

“我忤逆天道而行,触怒天意,令其降下心魔劫惩戒于我,正巧落在了整个流离谷中。境中的妖魔说的不是别人,正是它自己。至于传承,只是它用于残杀玩乐的谎言而已。”

“先前它扰乱众人心智,或许已汲取他人魔念,在‘秘境’中化形。你心智坚定,不受其影响。从此处离开后,将其绞杀即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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