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敌(111)
时轶答得很快:“龙虎山,我救了你。”
萧如珩咬了咬牙。他继续道:“当时我正遭两人围攻,这两人都是谁?”
谢长亭回头看了他一眼。
他记得时轶曾帮过萧如珩一个忙,但不知道是救命的恩情。
时轶仍是想也没想便答了:“上善门的见微、旋尘两人。”
谢长亭:“……什么?”
时轶的目光又落回他身上。他向着谢长亭微微一笑:“当时见微还不是上善门主, 门主是他那位老师父, 没过几年便死了。旋尘也还没当上长老,只是门中普通弟子。这两人奉了命, 一路追杀了你三天三夜,不过是因为——”
“够了!”萧如珩猝然出声, 打断了时轶的话语。
时轶远远站着:“信了吗?”
萧如珩的手缓慢地垂了下来。他无力道:“还真是你。”
时轶大笑。
“萧宗主。”谢长亭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两人的对话转移了, “这是什么意思?见微真人当年追杀你?”
萧如珩看上去, 不知怎的, 似乎又有些尴尬。他咳了两声:“年少往事,不提也罢,不提也罢。”
可这又哪里是“不提也罢”的问题。谢长亭逼问:“你早知道他有问题。”
“我早知道?”萧如珩一愣,“不不不,那件事和这个没关系。若我早知道他为人如何,我又怎会与他面上一派和气,他当年又怎会领着你来拜会我呢?”
“的确和他后来所作所为没有关系。”时轶忽然开口,话中似乎意有所指。
萧如珩脸色立时变了:“呃,长亭啊我一时半会和你说不清这个事。要不这样,我先缓缓,你们慢慢聊……扬灵!”
扬灵刚吐完一回,正歇着,被叫了名字,一愣:“啊?”
“不远千里回来,你肯定累了吧。”萧如珩大跨步上前,不由分说,一把拎住扬灵衣领,“瞧你这吐的,走走走,我去找谢神医给你看看。说起来昨日大半天都没看见他人,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——还有你,你也过来!”
他念念叨叨地,又一把抓住时九的翅膀,抓鸡一样将她抓了起来:“我看你精神不佳,你也赶紧去找谢神医给你看看!”
时九立刻奋起反抗:“你放开我!”
谢长亭有些茫然地出声:“萧宗主……”
萧如珩就好像聋了一般,根本听不见他两人说话,一手一个,飞也似的从庭院中逃走了。
“喂,你干嘛啊死老头,快放开我!”
终于,在时九坚持不懈地将大乘修士的手啄破了皮后,萧如珩走出了好几里远,这才一左一右地松了手。
时九立刻“啪”地化出人形来,怒气冲冲地刚要开骂,却被萧如珩一句话堵上了嘴:
“你就不觉得我们三个在你师父眼里很闪闪发光吗?”
时九:“?”
时九眼珠子转了转,终于发挥了一回百岁老妖怪应有的缜密心思,恍然大悟道:“哦!”
扬灵:“……?”
闹腾得不行的三人一走,院落中顿时又静得出奇。
以至于谢长亭有些如芒在背。
然而过了一会,他就发现,令他不安的并非是过分安静的环境。
而是身后某道灼灼的视线。
谢长亭:“……”
他没有转头,背对着身后,终于开口道:“见微追杀萧宗主,是你当年亲眼所见?”
碍事的人走了。时轶的心情似乎好了不少,瞥了眼一旁躺得整齐的散修,索性盘腿在突出地面的乱石上坐下了。
他道:“你转过来看看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看我一眼,我就告诉你。”
过了一会,谢长亭略带迟疑地转了回来。这一会的他便没有在京城时的那份冷淡神色了,乌发被风吹起,轻飘飘地称着他脸庞。
卸下那些生人勿近、令人畏惧的高高在上的气质后,眉眼间的秀丽才堪堪透出。
时轶托着腮,一瞬不瞬地望着对面的人,心情更好了:“自然是我亲眼所见。”
谢长亭:“……他二人为何要追杀萧宗主?”
“你说错了。”时轶却是意味不明地说,“那时他可还不是‘萧宗主’。”
“那他是谁?”
“这个么……”时轶目光一转,“你靠近些,我就告诉你。”
谢长亭:“…………”
明知道此人又是在作弄自己。
但还是小小地向前迈了一步。
“我……”时轶开了口。
谢长亭等着他说完。
却迟迟没有等到下文。
时轶:“你走得太少,少到我只够说一个字。”
“……”
谢长亭略带勉强地走到了乱石近处。
时轶偏着头,看他。
谢长亭:“你不说便算了。”
“其实我也不知道。”时轶坦然道,“我就是想看看你。”
谢长亭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早知道是这样!
谢长亭立刻转过身去,头也不回地便要走了。
“你为何不再叫他师父了?”
时轶忽然叫住了他。这一回他语气中已没了方才调笑的意味。
谢长亭脚步一顿。
“你说谁?”
“赵著。”
见微真人赵著,当年救他谢长亭于水火,于他有整整十六年教养之恩的人。
亦是如今修真界中,无人可及的第一人。
谢长亭默了默。
“你死了之后,我便不曾再叫过他。”
时轶一时间有些想笑,却又有些笑不出来。
最后他道:“不论你信不信,我并非有意要销声匿迹十六年。”
谢长亭:“嗯。”
时轶又说:“细说起来,十余天前,我才刚刚醒来。”
谢长亭没有回答。
“醒来之后,便听说有人在打探我那位凡人妹妹的消息。”时轶道,“我呢,不太想立时现身修真界,毕竟仇人太多。索性便改了改他们一家老小的记忆,捏造一个凡人身份,方便我在京中走动。哎,除了被我那妹妹一口一个孙孙地叫,其他倒也说得过去。”
他又笑起来:“这不巧了么,原来打探她消息的便是你。这就叫有缘人千里来相会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过了好一会,谢长亭才消化了他话中的意思一般:“你是说,你十多天前才刚刚醒来?”
时轶定定地看着他。
好半天,忽然轻轻“嘶”了一声。
谢长亭犹豫了一下,又走近了一点:“你怎么了?”
时轶按着心口:“突然有点疼。”
“……何处?”
“心口疼。”时轶低声道,“那日的第九重雷劫……”
言语瞬间将谢长亭的记忆拉回十六年前。无上威压铺天盖地,鲜血染就一身红衣。
心口霎那间传来沉闷的痛感。好似当年雷劫,曾一并落过他身上。
他想问“很疼吗”,却又问不出口。
雷劫穿心而过,神魂俱灭,如何不疼。
谢长亭静静在他面前站了许久。再开口时,话里行间的冷硬已然不见:“你的东西……物归原主。”
无极连同剑鞘,一并被从他手中递了出去。
时轶握住无极的另一头。
谢长亭:“这些年来,我一直……”
好好收着它。
话还没说完,一股力道忽然顺着剑身传来。
谢长亭毫无防备,被拉得趔趄了一下,身形瞬间便向前倒去。
重重地撞在了方才还在“心口好疼”的某人怀中。
这下他终于能真切地感知到对面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活人了。轻轻落在脸侧、带着体温的呼吸,紧紧环住他的力道,乃至于心口之下,不断跳动的心脏,无一不在向他昭告着这一点。
时轶不紧不慢地开口,话里带了一丝终于得逞的意味:“心软当真是一点没变。谢长亭,我怎么一骗你你就上当。”
谢长亭: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他勉强开口:“你又想做什么?”
“你为何不问我是真是假?”时轶却忽然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