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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青梧一走便是五日。
跟着她的伪装仆从的官兵们都回来了,沈青梧依然没露面。
张行简心中生焦,却不好多说,引人怀疑。他只每日不露痕迹地打听沈青梧踪迹,问那胡二,可有见到沈青梧。
胡二终于露面了一次。
胡二茫然:“不知道啊?她不是跟你们一起回去了?可能雪路太滑,你妻子不是傻子吗,也许……嗯,节哀,节哀。”
胡二的敷衍与恶意,让张行简心中有了数。
同一时间,张行简这边遭到山贼的许多次小小试探——试图除掉他。
这些招术被张行简化解,张行简不许官兵追加行动。因为沈青梧还没有回来,沈青梧带着重要的信息。
这几日,在张行简那边焦头烂额顶住所有压力时,沈青梧独自行动。
她确实见到了博老三。
那博老三胆小无比,把自己藏在山中一洞中。沈青梧被那些山贼当傻子捉弄推下山的事,沈青梧忍下去,也是为了找到博老三的踪迹。
她在山中小心行动,终于在一夜里,跟着胡二找到了那处隐秘的山洞,听到胡二称呼洞中人——“博老三”。
博老三这些年,躲躲藏藏。既不敢让官府发现,又偏偏要当山贼养弟兄。他这好主意,实在做得太美。
沈青梧按捺下来,等那博老三肯离开山洞,她才摸进去搜查。她在里面寻到了一些书信,来不及看,便将信匆匆往怀中偷了几份。
然而手一沾信纸,麻意窜上,她心中便一僵。
信纸上被下了毒。
沈青梧仍坚持将信带走,偷溜出山洞。她在山路间疾走时,只希望张行简给她的那些瓶瓶罐罐的药,能对这毒起些作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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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过两日。
黄昏时,沈青梧现身于山下小镇。
她步伐沉稳,硬是忍着那趔趄,不露出马脚。她已用那些药与内力将毒压制,却因为一直和山贼躲藏,而没时间徘徊。沈青梧终于躲开山贼的迷离阵,下了山,她想到这里有一家楼……很安静,好像人很少。
不管了,她需要地方疗伤。
沈青梧穿入巷中,加快步伐。
她转个弯,忽然听到前方有人叫她:“沈青梧!”
这声音何其熟悉。
沈青梧怔愣抬眼,冷不丁看到张行简就在不远前方。
他看到她,目露淡淡笑意,向前走了两步停下,看着她静黑的眼神:“是我。我一直在找你。”
沈青梧亦迷迷瞪瞪向前跨走两步,胡乱停下。
她拂开自己面上乱糟糟黏在一起的有些油的长发:“张月鹿?”
张行简刚要说什么来解除她的防备,他以为他要花不少时间让沈青梧相信自己。却见这大胆妄为的沈青梧才不在乎什么阴谋不阴谋,她的眼睛刷一下就亮起。
难道她快死了,回光返照?
她情绪高涨:“张月鹿!”
沈青梧纵步。
这个脏兮兮臭烘烘的梧桐直直扑向前,黄昏灿亮的流光照入她眼中,跳跃不断。
她像个摇摇晃晃刚学会走路的不知事幼童,跳入他怀中,让他步伐晃一下,她还命令他:“抱我!”
她果然还是喜欢和山贼完全不一样的美人。
第49章
沈青梧的状态不太对劲。
她情绪过于亢奋。
夕阳穿过矮墙,落在巷中青石砖上。人声寥寥在外,几片黄叶空落落地飘如枯蝶。张行简被沈青梧扑到,如此想到。
她身高这么高,还直接跳入他怀中。不是寻常那种跳,是整个人投过来,双腿夹住他腰,她悬空于他上半身。
张行简被她这么一扑,身子摇晃趔趄后退,胸口的伤差点被她这么一扑而再次裂开。
他靠着墙定住身子,不得不张臂搂住她,好防止那一晃一晃的沈青梧摔下去。
这种姿势对于他这种一言一行有人教导的贵族郎君来说,有些羞耻。然而张行简此时哪有空在乎羞不羞耻。他靠着墙仰头,一手搭在她夹住自己的肌肉紧实的大腿上,轻轻拍了拍。
日光尘埃落在他那漂亮的仰起的眼睛里:“沈青梧?”
沈青梧低头睥睨着他。
她这些天被那些山贼折腾得不轻。她偷走那么几片纸,便被人一直追。她既想回头反杀,又担心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危害到博容,不得不按捺脾气。
何况她还中了那信纸上的毒。
毒入五脏,她宁可用内力一次次将毒逼到指尖,也不肯丢下信纸。如今她扑到张行简怀中,其实整个左手臂都已经麻得没有知觉了。
整个人也飘飘然,像吃了假酒一样。
然而她很高兴。
她刚摆脱那些山贼,就遇到了张行简。沈青梧虽然此时脑子不太清楚,甚至一度以为自己是回光返照,可是她一扑过来跳到张行简身上,她就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。
张行简身上那股清雅清静的,既像月光又像薄雪一样的气味,是旁人身上没有的。她每次闻到他身上气息,都觉得自己置身在月光下。
月光有气味吗?她不知道。
但他就是有月亮的气息。
沈青梧高兴地跟他打招呼:“张行简,你好哇。”
她还以为自己不在,他肯定逃走了。
可是他又没走!
他总是不走!
虽然知道他是想知道博容事情的结果,但沈青梧此时确实因为他的出现而开怀。
有人看到了她!
张行简有些担心地看着她这有些“疯”的状态。
平时沈青梧冷冷冰冰,哪会一见面就不问缘由地跳过来。若是平时,她必然怀疑他出现时机的过于巧合,会竖起浑身的刺,质问他是不是又有阴谋。
诚然他没有阴谋。
诚然他只是一直在找她,绞尽脑汁地判断她有可能现身的任何一个位置,然后一个个寻过去守株待兔。
威武的沈将军自然不可能被山贼放倒,可是威武的沈将军没有脑子又冲动,他……不可避免地担心她弄不到博老三的信息。
此时此刻,张行简仰望着沈青梧。
他甚至有些生气。
他按捺下自己所有的情绪,在她夹着他腰的修长腿肚上再次拍了拍,示意她下来。张行简温声:“我们回家再说。”
回家?
沈青梧想起来她要做什么了。
她要疗伤祛毒!
她这种状态,再多走一步,都是对身体的伤害呢。
沈青梧急急从张行简怀中跳下,张行简以为她愿意跟自己走,他矜持地伸手来拉她。
沈青梧凑过来,在他脸上轻轻亲一下。
臭烘烘的气味难以言说。
张行简的脸却微有薄红。
他镇定不语,就见这个沈青梧一下子飘开,让他愕然没抓住。沈青梧把她怀里包着的一块破布丢给他,人就向外奔去。
她很急切:“我还有事,你先走吧。”
张行简:“等等,你给我什么?你要去哪里?”
他抓着手中包着的东西,向外追沈青梧。沈青梧整个人走得非常摇晃宛如醉鬼,更让他担心。可她都这样了,行走仍是很快,让张行简没抓住她。
张行简看着她直奔的方向,眸子一讶,微怒:“沈青梧,你往哪里去?你看清楚了没有……”
她直奔的地方,是一幢三层小楼,楼中灯火已经徐徐点亮,楼外却低调的没有挂任何旗杆旗幡。楼上木匾着正儿八经写着“春风一度”几个字,生意却寥寥。
沈青梧的直入,让楼前的两个龟公都怔忡了一下。
然后紧接着,他们看到一个面白文秀的郎君走了过来。
两人面面相觑。
张行简蹙着眉,站在楼前,朝里面的灯火通明瞥了一眼。
两个龟公打量着他:此楼是小倌馆,孝敬于一些贵族娘子。寻常时候,大多女子碍于闺训与礼数,从不来他们这种地方,路过也要嗤之以鼻,走得飞快。
今夜,一名脏兮兮的女子昂首进去,已经很稀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