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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吾不禁,长夜未明(143)

“你是不想问,还是你压根就知道一切?”

她手指帐外,厉声:“你到底要做什么?!你的人说,你会告诉我。你会告诉我吗?”

比起她的愤怒,他的安静,让人太烦躁。

博容轻声:“你觉得我在做什么呢?”

沈青梧沉默一瞬,道:“我觉得你不应该和帝姬在一起,你今日救沈青叶,救得也十分奇怪……这种没脑子的事,得罪朝廷的事,是我会做的,但不是你会做的。

“我根本没想到你会出现,没想过你会出手。你这样子……”

博容温和:“说下去。”

沈青梧:“你在一步步让少帝和帝姬翻脸,你在间离他们。”

沈青梧迷惘:“你为什么要这样?张……他不是说,他在帮你吗?你不要他的帮助吗?你不信任他吗?他是你亲弟弟……你也要杀了他吗?”

博容:“我没想杀谁。”

博容慢条斯理:“阿无,不如冷静下来,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。听完这个故事,你再告诉我,我在做什么,我应该做什么。”

沈青梧看着他。

她听博容声音寂寥安静:

“森林中,有一幼虎,有一幼狮。上一任的森林王死后,幼狮与幼虎争夺皇位。世代辅助森林王的一家,是一群狐狸。

“一部分狐狸站队幼虎,少部分狐狸站队幼狮。幼狮向一只狐狸哭诉,狐狸与幼狮达成协议,要助它为王。

“这件事最有趣的是,狐狸和幼狮的最大敌人,不是幼虎,而是狐狸的父亲。狐狸父亲说,按照祖训,应当幼虎为王,你若支持幼狮,便要做好与家族决裂的准备。

“狐狸没有当作一回事。他是天子骄子,他无往不利。

“有一天,幼虎突然下杀手,要杀狐狸父母。狐狸以为幼虎要对整个狐狸家族动手,前去救父母……

“狐狸父母在死前逼他发誓,永不助幼狮为王,永不和幼狮在一起。

“幼虎得到王位,幼狮被去除。狐狸后来,却查出来,其实林中暗卫早有准备,没有人能杀得了狐狸父母。这是一出局,他父母效忠幼虎,要逼他就范——父母不是被幼虎杀死的,而是自尽的。

“用性命逼他,用性命逆转了一出危机。”

博容笑看着沈青梧:“这只狐狸,你觉得他悲哀不悲哀,可笑不可笑?

“他是要为父母报仇呢,还是要遵守自己和幼狮的盟约呢?他是害死父母的凶手之一,还是说父母是毁他一生的凶手之一呢?

“你觉得,在长年累月的调查真相中,在长年累月的自我唾弃中,突然有一天,他发现一切有另一个面目——爱也爱不得,恨也恨不能,怪也不知怪谁。

“你说,他该怎么办呢?”

第70章

孔业受少帝之令,人在益州,目的是亲自带回沈青叶。

他私心是想让张家与少帝的矛盾更大些,少帝摆脱帝姬的控制,满天下能成为自己的一言堂。

然而、然而……

卫士们带回消息,说安德长帝姬正在益州!

安德长帝姬离开东京后,确实在益州出现过。但是孔业之后得到的消息,是李令歌与博容一同离开益州,去附近游山玩水。

孔业当然不觉得李令歌和博容有心情游山玩水,但是他以为帝姬确实不在益州。

如今李令歌非但人在益州,还带走了沈青叶,那么,李令歌一封训斥信发往东京,少帝该如何?少帝必定被帝姬吓到,待转过头,姐弟二人和好,少帝反而会来责怪孔业办事不利,间离姐弟情谊。

深夜烛火幢幢,孔业在寝舍来回徘徊,满眼红血丝,无法入睡。

他在心中抽搐该如何是好时,外面死士向他通报:“相公,那位的信……又送来了。”

孔业眸子一眯,闪烁不住。

他快速开门,从死士手中抢过了卷成一团的纸条。他从纸条上窥得自己想要的内容:

联手对付李令歌,让李令歌无法归朝,让李令歌无法对少帝产生影响。

对方要李令歌,孔业要扶持少帝……这真是一桩完美的交易。

孔业面上困惑不解之色只存在一瞬,他讥诮情爱的过于宽容与浅薄之时,面对这有利于自己的解决方案,自然满口说好。

孔相心满意足,连夜给身在东京的少帝发了一封信,要快马加鞭,让少帝能在明日黄昏前读到信。

事情仍是这么一桩事情,但是孔业要换一个说法:

他要告诉少帝,帝姬大怒,因沈青叶之事,帝姬认为少帝不再顺从她。帝姬要即刻归朝,恐要与大臣们商议废除少帝的事。

大臣们未必同意,但是少帝近半年的行为,已经让人失望无比。帝姬若在此时提出此事,再从皇室宗亲中重新立一傀儡……那李明书该怎么办?

孔业提醒少帝,说帝姬这个女人,一贯隐忍又诡计多端,要提防。

孔业再在信中试图哭诉,暗指帝姬多年来对少帝的关爱其实是一种“控制”,少帝不能随心所欲,皆是帝姬的报复。虽是亲姐弟,但是亲情与爱情的选择,帝姬为少帝背了那么多年锅,让世人都以为是帝姬杀了张氏一族……

帝姬心中当真无怨?

帝姬真的会一次次满足少帝的愿望吗?

孔业带着不安入睡,忐忑等待这封信的效果。他一整日口干舌燥,坐于室中不停喝茶,心跳剧烈地等待着少帝的反应。

再过了一日,孔业熬得双眼通红,在屋中打盹时,终于收到了快马加鞭送来的少帝手书。

李明书只写了一行字:孔相以为,朕该如何是好?

孔业拿着信件,摸着胡须,突兀大笑起来,笑得送信使臣一阵胆寒。

孔业声音激愤:“臣明白了,臣明白该如何做了!”

他转头,双目炯炯,老当益壮,向死士下令:“秘密召集周遭州郡兵马,说益州统帅与帝姬联手叛乱,帝姬为了阻止官家登基,绑架了沈氏五娘子。我等辅佐官家,誓要为官家除此祸端!”

死士捕捉到关键字眼:“秘密?”

孔业:“不错。这个消息不要放出来,不可大张旗鼓出兵,不可让天下人尽知……我与沈家联手,从陇右偷偷调兵来吧。大周两支大军,恐怕只有陇右军能对付益州军了。

“幸亏年前中枢没有给益州批下粮草,益州今日之叛,必然能很快解决。”

孔业低下眼,将少帝那行字再读一遍,确认了少帝的意思。

李明书此人……

孔业冷笑。

他认识这位年少的皇帝,已经十多年了。他最清楚这位少帝的劣迹斑斑,与那种关键时刻的“狡黠”。

就如天下人以为是帝姬杀张氏,不知是少帝所杀;少帝这一次,绝不会在明面上对益州出兵,说他要杀帝姬,说帝姬如何恶劣。

少帝只会让为他办事的人去猜他的意思。

李明书被李令歌养得愚蠢,好色,贪财,好大喜功,不爱正事爱玩乐,还有一腔骨子里的冷漠与狡猾。

李明书怕李令歌怕得要命,可口头上李明书一定每日说姐姐如何好、姐姐如何照顾他,因为他比帝姬年岁小太多,他生怕帝姬废了自己,另扶持一个皇帝;李明书不想让帝姬归朝,甚至在发现帝姬知道沈青叶之事后,害怕帝姬活着,李明书想杀了帝姬,但是李明书不会明说,李明书只会问孔业——

“你觉得该如何是好?”

坏人是孔业,是臣子,无辜者是被臣子挟持的君王。

无论是十多年前的张氏之事,还是如今密谋除帝姬之事,少帝永远是这副态度。

少帝要给自己留退路——

万一李令歌没死,万一李令歌活着回到东京,万一东京的大臣们都支持李令歌……那少帝可以哭着抱着姐姐的大腿,求姐姐:“都是孔业逼朕!姐姐,我是不愿意杀你的,我从来没有下过令,是孔业自作主张,是孔业胁迫我……”

孔业对李明书这浅薄的心思心知肚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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