逐娇(84)
夜越发深,更深露重。
几个暗卫围着火堆打着瞌睡。
无人发现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站着一个黑衣蒙面人,他身形几乎与黑夜融在一起,露在外面的一双厉眸直直的盯着那间木屋,撑在树干上的一只大掌紧握成拳,手背上青筋毕露,不知站在那多久了。
若甄妍此刻在这,便能认出此人,只因此人正是她刚才挂念的萧嘉祥。
原本萧嘉祥刺了萧博延报了夺妻之恨后失魂落魄的离开了,可下山途中,心里仍旧放心不下甄妍,也可以说,出于不甘,想看看甄妍心里是否还有他这个未婚夫,是否会为了他跟萧博延决裂。亦或为了报复,于是,他去而复返了。
若在以往萧博延没受伤时,他哪怕隐藏的再好,也躲不过萧博延的眼睛,而今日萧博延吃了他一剑,性命垂危,警觉和反应都比平日低了很多,这才没留意到他,萧嘉祥才能尾随萧博延来到此处。
然而,他想看到的一切都没有发生。
甄妍没有质问萧博延为什么受伤,更没和萧博延大吵大闹,甚至就连问他一句都没有。
萧嘉祥只觉浑身被冰水兜头浇下,遍体冰凉。
他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别的反应,萧博延人便晕过去了,接着是一阵兵荒马乱 ,甄妍手忙脚乱的将萧博延扶进屋后再没从屋中出来。
就连刚才那唯一的一次外出,还是为了萧博延。
萧嘉祥绝望的闭了下眼,撑在树干上的大掌缓缓松了,他看了眼腰间悬挂的那枚绣有昙花的香囊。
昙花,又称彼岸花,是地狱之花。
传说彼岸花花开一千年,花落一千年,花叶生生相错,世世永不相见。彼岸花开开彼岸,奈何桥前可奈何?
原来他临去锦州之前,她送他昙花并不是想和他长长久久,而是告别。
萧嘉祥苦笑一声:妍妍,你心里可曾真的爱过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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次日,甄妍尚未完全睡醒便听到一道压抑的□□声,一下子被惊醒过来,这才发现她昨夜不知什么时候竟滚到了萧博延怀里睡着了,此刻正压着他受伤的胸口。
他胸膛上缠裹的几层厚厚的白纱布都被鲜血浸透了,甄妍吓得忙从榻上坐起来,羞愧不已穿鞋下榻:“六叔你忍一下,我去拿药帮你重新包扎。”
萧博延握着她手臂,将她拉回榻上,“先别去,让我再抱会。”
甄妍身子一踉跄差点又撞到他伤口,急的脱口道:“也不差这一会儿。”
萧博延闻言眉峰微挑,那张惨无人色的脸上忽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,哑声反问:“那就是说,等会儿我想抱多久就能抱多久吗?”
甄妍被他这耍无赖的行为差点咬到舌头。
谁能想到一向目下无尘,冷静自持的萧博延,私底下竟然还有状似这种小孩子问大人要糖吃的行为,甄妍不免暗恼,一张脸憋的通红,结结巴巴的解释:“也,也不是,我可没这么说。”
萧博延刚想笑,却牵动了伤口,疼得嘶了声,躺回了榻上。
他将一只手臂枕在脑后,眼神幽怨,似再说“你若不答应,我就不撒手了。”
甄妍羞燥的不行,杏眸一瞪,恶狠狠的威胁道:“你若再抓我,我就不依你了。”
萧博延这才怏怏的撒了手。
甄妍忙穿好鞋子去到旁边的木桌上,却发现她昨晚从身上撕下来替萧博延裹伤的内衫布料用完了,转头开门将温茂叫了进来。
此次他们出京,温茂带足了一应物什,这紧急治伤的伤药也带了,他将药箱打开拿出消过毒的纱布,快步走到萧博延跟前,随即一愣。
萧博延见温茂神色有异,低头看了眼胸膛。上面横七竖八的裹着几层雪白的布料,并非是他此次从永乐侯府带出来的东西,瞥了眼站在旁边的甄妍。
女子外裙下,里面雪白的衬裙破烂烂的,脸不由一沉:“这怎么回事?”
温茂听到质问,额上冷汗直冒:“这,这——”
温茂听到质问声,也没想到甄妍昨晚问他要水,竟不是用净面用的,而是要给他家爷裹伤用的,若让他家爷知道他私底下给甄妍使绊子,那他家爷还不撕了他,顿时额上冷汗直冒:“这,这个——”
“昨晚温侍卫带人巡逻去了,我找不到药箱,便用自己的衬裙帮六叔裹伤了。”站在一旁的甄妍忽然出声道。她说完调皮一笑,腮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的看起来讨喜极了,“六叔,是嫌弃我裹的不好吗?那我下次就不帮你裹伤了。”
萧博延听后脸色阴沉之色顿消,宠溺的对甄妍道:“我怎会嫌弃妍妍裹得不好?!”
温茂见甄妍帮他解围,又是一愣。
甄妍笑了笑,算是回应萧博延的话。随即催促:“温侍卫愣着做什么,赶紧帮六叔裹伤呀。”
温茂这才回过神来忙帮萧博延上伤药,重新裹伤。
做完这一切后,等温茂从屋中退出来时,甄妍正好端着一盘血水从屋中出来掉水 。
温茂神色复杂,上前两步接过甄妍手中的水盆:“甄小姐,这种体力活交给属下做就是。”
甄妍昨晚照顾萧博延大半夜没怎么睡,今日人就算起床了,可精神还是很差,她也没推脱,笑着道谢:“谢谢温侍卫。”
温茂帮甄妍倒完水,将水盆还给甄妍时到底没忍住,皱眉不解的问:“甄小姐,您,您刚才为什么帮我?”一般的人不该是对他落井下石报复过来吗?
甄妍听后先诧异了下,随即了然,她笑了笑,认真的对他道:“因为温侍卫是真心替六叔着想的人。”
换言之,就因为这个原因,她可以大度的不计较他对她的轻慢。
温茂心头羞惭更甚,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。
甄妍冲他笑了下转身进屋去了。
第54章 甄俊
因萧博延此次伤势沉重, 短时间内不能挪动身子,因此温茂建议一行人在此处稍作休整后再出发回京城。
冬日的山林里什么都没有,萧博延为了救她这一路上也是轻装上阵,除了干粮, 伤药和水外, 多余的东西一样都没带,甄妍想给萧博延熬一点滋补的药膳都没食材, 好在温茂提前想到了这一块, 天还没亮就让随从去抓了只野兔。
甄妍便把干粮撕成小块, 配着野兔肉煮了一锅软和点的粥。
甄妍盛出一碗后端进屋子。
萧博延正艰难的从床榻上坐起身, 单手穿衣衫的动作,不停的扯动伤口, 疼的额头冷汗津津,他却只皱了皱眉头, 一句都没喊疼。
不知怎的,甄妍忽然想起来,自她幼年认识萧博延以来, 好似萧博延就是个铜墙铁壁的人儿,无论发生再大的事,他的脸上除了冷静便没有多余的表情。
可她认识的萧嘉祥,还有她哥哥甄俊, 高兴时眉眼会弯成月牙形,不高兴的时候会发脾气, 恼怒或者伤心的时候会躲在屋子里舔舐伤口,极少会和萧博延一般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个表情, 不自觉的想起来萧博延故去的母亲和萧老侯爷。
萧老侯爷在教育子女上是出了名的严苛, 可想而知, 自小长在萧老侯爷身边的萧博延,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,而他或许早就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。
想到这,甄妍眸底不由露出一丝疼惜,忙放下碗走过去:“我来吧。”
萧博延怔了下,甄妍已俯身下来,认真的帮他系腰带。
日光透窗撒了一地金辉,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,甄妍侧脸上细小的绒毛微微拂动,脸上那双瞳孔被照成了琥珀色,仿若一道暖阳照在了萧博延的心坎上。
她或许比他想象的要在乎他。
他想要的,求得,在这一刻仿若都得到了。
萧博延心里想着,唇角刚上扬又紧抿起来,只因这一切是他用卑鄙的手段得来的,他心里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。
甄妍帮萧博延穿好衣服,转身将肉糜粥端过来,她先用勺子尝了一小口试好温度后,才舀了一勺送到萧博延唇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