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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山为簪(44)

作者:陈浮浪 阅读记录

“行……”暮芸总算是把那粒丸药咽了进去,昙心见状才松了手。暮芸扶着门板喘了片刻,无奈地将鬓发往而后一拂:“你看你,我也没说不吃。”

昙心不料她竟如此稳得住, 哼声倒了杯茶递过去:“我心中有大事, 得罪夫人了。”

暮芸没接,坐在刚才她擦过的凳子上, 摸了摸脖颈道:“手劲怪大的——是驯兽女?”

昙心目光震动。

“这个不难猜,”暮芸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,好笑道:“你虎口与三指有茧, 指甲圆润,虽然头发用了香膏,但常年与蛮兽为伍, 身上总是有些臊味。”

“贵人鼻子灵, ”昙心抱臂冷笑:“怎么不说说方才我给你吃的是什么?”

暮芸诚恳道:“是用来放翻猛兽的毒蝶散。”

昙心:“……”

“你这个还算比较劣质的, 应该是从北边流出来的仿品。”暮芸摊手道:“眼下我身上的武器都让我那没出息的男人收走了, 不然就给你看看真家伙,比你这个强多了。”

当年为了制造那把隐蔽的小□□给她防身, 她那皇帝大哥发动工部研究了整整好几年, 想在上面涂剧毒, 又怕她笨手笨脚地伤了自己,最后干脆从驯象所调了些专用的烈性迷药出来,这便是毒蝶散了。

“毒蝶散的作用何止于此,驯兽司那些个废物竟将它当麻药使,真是暴殄天物。”昙心抱怨了几句,神色复杂地看着她:“……你怎么回事,怎么还不倒?”

暮芸简直要笑出声了,拿起茶盏道:“举凡你下个别的什么丸药我都得中招,但你偏偏用了这个。这些年我都被毒蝶散扎习惯了,这东西对旁人有效,对我,根本没用。”

“那就别怪我手法粗暴了!”昙心恼羞成怒,口中一身轻叱,当即就要在这小小的房间里再度出手!昙心手腕灵巧地一翻,袖口里倏忽滑出一枚小小的匕首,速度飞快地朝暮芸扎去!

匕首的寒芒落入了她点漆般的眼,其上裹挟的冷风也已经扑上了她的面颊;然而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暮芸眼睛的刹那——

“休得伤她!”

昙心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娇喝,她心中猛地一沉,却根本来不及反应,后脑已先沉沉地着了一下,整个世界都跟着这猝不及防的钝痛震颤起来!

她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,就是满脸泪痕,高举着凳子的兰兰;这原本唯唯诺诺,只会亦步亦趋跟在身后的哭包,此刻眼中竟是说不出的坚毅。

昙心:“你……”

她话没说全,兰兰又补了一下,这回昙心彻底昏死过去了。

兰兰上前探查了她的鼻息,又解下昙心身上的披帛将她捆做一团,转身利落地对着暮芸单膝跪地,难掩哽咽道:

“长安许兰儿,千里来此,总算是找见您了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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另一边,登科楼。

此楼形为六角,共分三层,当中镂空,戏台上小美人咿呀呀地唱,一楼坐得密匝匝的客人们大声叫好;二楼的边沿做成了突出的祥云形状,每一朵祥云便是一个看台,是专供不爱露面的贵客们享用的。

此刻,财大气粗的图州使者“江东”便在其中一朵云上,正在一群有头有脸的官老爷们的陪同下笑吟吟地喝酒。

他心里忽然没由来地咯噔一声。

“江老弟,还是你家夫人贤惠,大大方方地给你纳妾不说,还亲自去置办行头!”一个长着酒糟鼻的官员啧啧有声:“我家那口子就不成了,便是我多喝了两盏酒也要骂,早晚休了她!”

在座诸位显然已经听说了西大街那边的“壮举”,对着“使者江东”连番恭维;不过到底还是有些不会说话的直肠子,把大家都想问的问题问出来了:“江兄江兄,听闻尊夫人对你那两个小妾颇为……宠爱,之前我还未曾见过真的女子之事,可是真的?”

“江东”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看了。

他不过离开半日,暮芸这狗东西就让他做了“同夫”,真是好样的!

“她要闹就让她闹去!”他哗啦一下从怀里扯出一大把银票,看也不看就往身后的长随手里一扔:“给夫人送去!叫她花!使劲花!别以为我不知道她这么作是为什么——不就是想和离吗?你告诉她!这事没门!”

好家伙。

这伙人都是常年在牧州敛财的,早在大荆□□之前便借着职务之便钻朝廷的空子,各个都搜刮了小半辈子的民脂民膏,饶是如此也不敢这么阔绰地使银子!

于是各位大人们安心了,确定了,眼前这位财大气粗的土财主,确凿就是图州那边的做派没错。

长随捧着银票下去,“江东”又扯出一把散碎银子,就着二楼的看台天女散花一样地将碎银散了出去。一楼的看客们忽见天公作美,各个连戏也顾不上听了,纷纷欢呼着低头捡钱,场面一时十分混乱。

“与其等着婆娘败家,倒不如自己花用了好。”“江东”吊儿郎当地撤开长腿,混不吝似地骑做在看台上,提气震声道:“今日诸位尽管敞开吃喝,一直到明天凌晨,这楼子我全包了!”

登科楼里霎时响起震天的欢呼声来,众官员何时见过这等阔绰场面,纷纷上前来跟“江东”勾肩搭背鼓掌叫好——

其中一个喝得格外醉的,同他□□了一杯,而后一个没忍住,险些挂在“江东”身上吐出来。

登科楼的人手忙脚乱地扶着他去三楼休息,“江东”一声笑骂,挥动右手招呼众人继续享乐,左手却捻了捻刚刚被送入手中的纸条。

‘南荆朝廷使者将抵牧州,或将游说帝姬回朝。’

那醉鬼身形高大,被人搀着往楼上去时仍旧不肯老实,楼下正在唱周瑜送诸葛的选段,那醉鬼便和着词曲醉醺醺大声唱道:“莫放蛟龙入沧海,如君不能用——务必——急杀之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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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殿下,如今半壁江山残破,便全都指望您了。”酥酪铺子二楼,清冷的秋风吹过许兰儿瘦削的脸颊:“奴才拼死闯出来,便是为了将洛阳的消息给您送过来;即便是拼了这条命,奴也要送您回家!”

暮芸指尖无意识地一颤。

回家吗?

她忽而想起那日当着千军万马,顾安南站在她身侧,这臭流氓用近乎命令的语气说道:“那便许她一个家。”

许兰儿:“殿下?”

暮芸叹了口气:“说吧。”

方才在院子里的时候她一眼便认出来了,这个“兰兰”乃是当年陆太师独女陆金蓝的贴身侍婢。

而陆金蓝,便是她那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唯一勉强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了。

陆金蓝被她父亲娇惯得不像样子,身为长安贵女圈子的头名,从小几乎是跟暮芸这个帝姬打到大的。

这许兰儿是她的贴身婢女,暮芸自然认得。想来是陆家在洛阳落脚后被派出来的,路上也不知遭了什么变故,竟是阴差阳错地落到了符盈虚的手里。

许兰儿抹了把眼泪,快速地将南迁到洛阳之后的朝廷组建大致说了一遍——诸如北边迁过来的朝廷和南方世族面上虽仍维持着和气,暗地里实则针锋相对水火不容;又说洛阳城建薄弱,只要汛期一过,楚淮一到,只怕连半个月也撑不过。

更不要说去年南边的州府遭了蝗灾,今年年初又赶上暴汛,整个大荆好几年都没有丰收过了,米价涨到了百文一斗,丰州一带甚至已有了易子而食的情况。

总而言之一句话——活不下去,吃不上饭,外有强敌,内有祸乱。

暮芸:“新帝呢?”

许兰儿一脸不忍,暮芸就明白,自己问错了。

因为那简直是明摆着的事,眼下只怕朝廷连供着琛妃养奶水的钱都凑不出,更别提张罗什么祭天大典。据许兰儿说,白溪音那厮甚至将她和亲之前留下的几箱没用上的嫁妆都打开了,可见是穷得就差当了裤子。

“白首辅他不成的,”许兰儿哭着说:“殿下,先头洛阳那边不知道你的消息,都愿意看在您的面子上勉力供着朝廷;前些日子护送和亲仪仗的小高大人逃了回来,却突然说您没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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