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山为簪(149)
所以暮芸才会故意去了趟千梦山。
为的就是把这件事和花文落实。
须卜思归扔了个花生豆到嘴里:“啊,真麻烦呐,那为啥不自己送来,还要让朝廷的人办?”
张鸿:“因为这才是最精妙的一笔!”
自己人办,钟夫人会信吗?只怕就算以花文的名义送,钟夫人也会因为他和帝姬的师生名分将信将疑。
唯有朝廷来办这件事,才显得理所当然。
大荆南廷穷得提不上裤子,自然会上赶着来修复和吴苏的关系;而鹤静老人年轻时又做过宫廷工笔师,隐居何处为朝廷所知实在太正常不过了。
“她简直把人用到极致了,”张鸿仿佛看到有绵延千里的细丝从高位上帝姬的袍袖下延展开来,牵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:“她到底是何时决定对吴苏布局的?!”
恐怕要远远早于崖州危机之前。
当真是草蛇灰线,绵延千里,其中的水磨忍耐功夫简直细思极恐——
现在想想,当时她特地嘱咐何三哥把曾华留下来,故意放到清水衙门养着,那时候恐怕就已经发现了顾安南的年纪与卢赫重合,在建立九郡贸易圈之前,已经早早地惦记上了吴苏这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!
钟夫人是块硬骨头,可那又怎么样?
铁腕不能令她退避,强权无法使她臣服,世上一切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撼动钟薇日复一日建筑起的堡垒——
但柔情呢?
暮芸按住她这唯一的弱点,设下了一圈又一圈的诱饵,活生生地给她找回了自己的“亲生子”——当真是一招翻盘,绝地制胜!
从此以后,难道还怕钟夫人对顾家军不尽心吗?
就此,顾家军获得了中原大地上最雄厚资本的支持,由楚淮阳谋带来的崖州兵员暴增危机被瞬间瓦解,整个顾家军不但没被折腾死,反而实力大大增强——此后要人要粮,也不过都是一句话的事,富梨县半个山头的存粮又算什么?
钟薇一声令下,只怕能将整个玄灰山脉都装满!
她对这个独子的所有愧疚,都会促使她毫无保留地付出一切,然而这其中最狠辣之处,就在于顾安南根本就不是她的儿子!
那个亲生子卢赫,只怕早就化为一道烟尘,湮灭在无尽的时光中了。
张鸿想通一切的刹那,他发觉自己的手腕在控制不住地发出轻抖。
帝姬心思之缜密,手腕之酷烈,思之令人胆寒。
张鸿看向最高位上正在低声说话的两人,顾安南眉眼中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震惊和骄傲,嘴角却高高地勾着;帝姬单手在虚空比划着什么,顾大帅就笑吟吟地看。
“我终于能理解,当时何三哥为什么坚持要借符盈虚的手杀掉帝姬了。”
是美貌和大荆帝姬的光环掩盖了暮芸原本的底色,她才是这中原大地上纵横捭阖的第一军师!
钟褚带着梁芝去给顾暮二人敬酒,四人站在一处抬手相邀,在场所有人都站起身来,同贺大喜之日。
崖州归云关一战,楚淮大败,但顾家军也绝对谈不上胜,整个顾家军面临着被活活“撑死”的危机艰难度日,直到这一刻,再也没有人能拦住顾安南了。
他拥有和楚淮同样多的土地,同样多的财富,楚淮靠的是屠杀和强权,而顾家军的手腕却相对来说要光明得多。
张鸿端起酒盏,热酒洒入肺腑,快慰得恨不得大笑三声!
咱们大帅,真的有个好娘子!
帝姬是一个格局过大,而不能见小的人,她需要下沉到这个人间去进行成长——而牧公恰是因为从世界的最低处成长起来,所以当他面临过于宏大的局面时,难免保留着一点属于豪侠的江湖气。
比如千里奔袭去匈奴抢亲,再比如义无反顾地驰援崖州。
他们是两块形状奇怪的齿轮,却刚好可以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。
古嫣什么都没说,但她实在聪敏过人——暮芸含笑在人群中向她望来,轻轻举起酒盏的时候,古嫣脊背上忽然泛起一阵强烈的战栗。
她想起在不久之前,在吴苏繁华的大街上,帝姬曾对自己说过一句话:
“如果我说,会让钟薇心甘情愿付出一切呢?”
原来这一切的一切,早在很久之前,就已然被安排好了。
“古嫣,恭喜。”
暮芸隔着涌动的人潮,披着灿烂的湖光对她莞尔一笑,以唇语说出了一句话,将古嫣浑身热血点燃。
“恭喜你在最后一刻,站上了乱世里唯一正确的那条船!”
天下风云出我辈,一入江湖天下危!
—— 下卷·浪花淘尽英雄·终 ——
作者有话说:
作话:
“等打下长安,我让你在御座上哭着求我快停。”
宝子们,懂得都懂。
先帝(踹翻皇陵.jpg):“不行了我他奶奶的不复活是不行了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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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们可能都忘了曾华是谁啦,指路第五十章 ,曾经点过一下曾华“很会画画”~
芸妹:无情榨干员工所有利用价值的冷酷老板娘。
曾华:画到呕吐.jpg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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宝们,下卷完结!准备进入终章~ (终章不会太长啦,大概十几章左右~)
第101章 生前身后名(一)
千秋霸业功名场, 归来把酒话英雄。
钟褚的喜宴持续了足有三日,顾大帅这个“新儿子”被他母亲日日拉着说话,也不好当即就回南境去;但那边好大一摊子事, 也不能说不管就不管了。
最后还是张鸿出了个主意:“反正雍怀忠也把雍州让出来了,不如咱们先把大营定在那头?也好顺道将雍州打理打理。”
张鸿作为战略军师, 拿主意十分恰切,雍州走水路能连上吴苏, 走陆路离崖州也不远——更重要的是,将来要是从雍州往洛阳方向去也十分方便。
于是一行人欣欣然向雍州出发,只打发了姚谅回去跟谢川流沈明璋等人打了个招呼。这厮得了他师父满口胡诌的真穿,回去将主母如何如何料理那钟夫人绘声绘色地讲了一遍。
何三:“……”
当天晚上, 镇守大后方的何军师急得连发了三封急信, 那架势简直恨不得从纸上蹦出来!
顾大帅懒洋洋仰躺在明亮可爱的水榭里,双手交叠在脑后, 嘴里叼着个樱桃梗,含糊不清地问道:“他又在狗叫什么?”
此时距离喜宴已经足有半月,雍州临水, 天气已渐渐回暖,风吹草动,四野清醒。水榭下流水潺潺, 早春的风拂动人的衣袖, 撩拨得人无端心痒。
“何三军师说, 咱们拿下吴苏的计策固然好, 但还有天大的弊病。”他身后的女子侧倚在一只酸枝摇椅上,轻声笑道:“说你这是给自己找了个太后顶在头上, 将来论起辈分, 麻烦得很。”
顾安南翻了个身。
他单手撑住身体, 逆着光瞧她,见那人肤白玉润,姿容绝美,看过来时漆黑的眼中光华流转,眉眼略略一弯。
顾大帅色心立动:“樱桃。”
暮芸丢了一颗给他,他站起来吃了,又趁着侍婢们不注意,俯身吻住她。双唇一触既分,这臭流氓笑嘻嘻道:“你大帅滋味如何?”
她如玉的耳垂登时飞起一道红,却不肯就此就范,反而倾身上前吻住他喉结,而后伸出灵巧的小舌轻巧地一舔。
活像被什么小动物啄了一口似的。
顾安南:“……”
“不怎么样,一股子冰樱桃的味。”她也不管男人骤然幽深的眼眸,施施然倒回摇椅中道:“而且都快三十了——啧,也不如何鲜嫩。”
顾安南眼看着昙心那个没眼力见的小丫头片子正往这边跑过来,也不好当着外人面对她如何,只好恶狠狠夺过樱桃盘,泄愤似地往嘴里塞。
昙心边擦汗边道:“嗨哟怎么还在这谈闲天?太夫人亲自来啦!”
暮芸笑着推了顾安南一把:“嗳,太后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