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衣夜带刀(75)
王歌之正色道:“我回去后立刻补上!”
“这些具体的内容,我先不看了,其中错漏之处,王郎君还请回去自行查找。另外……”姚歌行拖长了语调,见王歌之紧张地看着自己,才笑了笑,道,“另外,须知朝廷已经免了江南一带两年的税收,倒不会出现什么交不起税的情况,不过王郎君心善是值得鼓励的好事,还望你继续保持下去。”
王歌之忙道:“原来圣人竟早有安排!是我愚昧耳聋,没打听清楚!”
“都说了是好事,王郎君可莫要妄自菲薄。”姚歌行淡淡道,“唔,还有一事也得让你知晓一二。这工事外包终归不合规矩,烦劳王郎君将收入支出的账面全部理清楚,包括所有的票面证据,三日之后再来这里,我们再重新商议后续怎么走。”
李观镜目瞪口呆,心道姚歌行当真是厉害,平日里不需他出手时,他安静地站在身后,不显山不露水,到了李观镜招架不住的时候,他一出手便招招击在王歌之痛处上,这样的人不该屈居从七品,他的未来定然不可限量!
与王歌之首次交锋以胜利告终,等他们走后,李观镜才放松下来,他摘下面具,将姚歌行好一顿夸奖,姚歌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,道:“我不过是仗着比员外郎虚长几岁而已,等你经历得多了,自然也能够从容应对。”
姚歌行之前也与李观镜说过类似的话,但听听便罢,李观镜不会真的用这个来麻痹自己,他拍了拍姚歌行的肩膀,道:“等回到长安,我一定要让我阿耶好好举荐你!”
“好,下官这厢先行谢过了。”姚歌行笑道。
两人并肩到了楼上,李观镜见王伯站在自己房门口,便停下脚步,道:“姚监丞,我明日想出去一趟,你这边可能忙得过来?”
“该准备的,我们之前在钱塘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,现在只需要等王歌之的回复便可,员外郎安心出行便是。”
李观镜抱了抱拳,道:“多谢。”
姚歌行欠了欠身,温声道:“员外郎客气。”
第59章
雨后的路并不好走,同时顾及到王伯一大把年纪不方便骑马,李观镜便陪他在马车里颠着,偶尔还在泥地里陷上一回,平日里一个多时辰便能到的距离,愣是走了一上午。众人好不容易赶到了兰渚山脚下,几个侍卫因为中途下马推车,鞋子都沾了不少泥,看着有些狼狈,李观镜与方笙鞋底倒是干净,只是面如土色,唯有王伯十分惬意自在,坐了一趟马车后,甚至变得神采奕奕了。
元也的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,因此侍卫和马车都留在山脚,由李观镜扶着王伯,方笙和陈珂跟在身后,四人沿着石板路拾级而上。雨霁天晴,菊香乘着湿风扑到鼻下,滋味甚是清新。到得半山腰时,方笙示意李观镜往下看,他这才发现此处竟然可以看见山下不远处的兰亭水榭。有几名文士在水榭边煮酒阔谈,另有两个人站在亭子边缘闲话,李观镜虽听不见他们的话语,但是从举手投足之间,却不难看出二人的亲近。
“若是竹言在这里就好了,读书人定然都喜欢这种意境。”
方笙奇道:“竹言是谁?”
“他可是长安一等一的大学问家。”陈珂插完嘴,又找补道,“当然,我们家公子学问并不比他差,只是我们比较谦虚罢了。”
李观镜无奈道:“这句话在这山里散了就行了,要是说出去,恐怕笑得人家满地找牙。”
“谁敢笑公子,我打得他满地找牙才是!”
方笙笑着摇摇头,正待要打趣陈珂,忽见王伯也在认真听,心中一动,冲李观镜使了个眼色,李观镜醒过神来,道:“我这家奴成日里只知道胡说八道,王伯可别见笑。”
王伯喘了一口气,停下脚步,道:“自然不会笑话少主,少主去外面做了大官回来,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!”
李观镜道:“不是什么大官,就是跟着长官打杂罢了。”
王伯却似没有听见一般,边走便絮叨:“少主从小聪慧,虽不爱看书,但老朽相信少主只要肯静下心来学,定然不会比王家的五郎差,你瞧,少主果然比五郎强多了,他如今可没功名在身呢!”
李观镜眉头一跳,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说王翊之?”
“对啊,五郎以前是少主最好的朋友,少主不记得啦?”
“自然记得,忘了谁也不能忘记他。” 李观镜说罢,便不再多说其他,再说下去恐怕要露破绽了。
四人在半道的亭子里用了些点心,便又继续向前。王伯或是习惯走山路,比起平地的颤巍巍,此时堪称健步如飞,到了后面已经不用李观镜搀扶,自行在前面七弯八绕地带路,李观镜这会儿反倒是有些吃力,好在后面的路很快便走完了,他们终于来到一处木屋前。
山间竹林无风而动,落下片片青叶。
木屋看上去有些年头了,许是考虑到山里蛇虫多,木屋的下侧有三尺高的架空,要进屋还得走一道木梯才行。
王伯推开院门,道:“少主,我们到了。”
方笙率先进了院子,好奇地打量了一圈,感慨道:“这里倒是十分雅致。”
“是啊。”李观镜露出笑意,暗道如此看来,元也的生活应当不算差。
王伯独自走上木梯,从里间拎出一个木桶,道:“少主先进屋歇会儿,我去山溪边打点水回来煮茶。”
陈珂虽不知眼前这个人为什么称自家公子为少主,但李观镜显然对老丈甚是看重,此时老丈拎着这么大的桶,怎么看都不合适,因此陈珂主动上前接过桶,道:“远么?丈人指个路,我去罢。”
“啊,远倒不是那么远,但此处路不好走,还是老朽自己去罢。”
“让陈珂陪你去罢。” 李观镜说罢,又叮嘱陈珂道,“你多照顾着些。”
陈珂应道:“好嘞,公子放心去屋里等着罢!”
李观镜目送一老一少走远,才跟着方笙走进屋里。木屋并不大,进门后是一间前后开门的堂屋,堂屋左侧是两间卧房,里内陈设简单,右侧则是一间颇大的茶室,茶室靠堂屋这边的墙上置了半面的书架,另半面则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,从孩童的木刀到铮亮的利剑,不难看出屋子主人成长的轨迹。茶室南面有一扇落地大窗,窗边竹榻中央的木桌上摆着一块棋盘,其中落着几子,好似屋主人刚离开不久一般。
“这里如今还住着别人么?”李观镜问道。
方笙道:“应当不会罢,王伯说元也走后,除了他以外,再也没有人来过这里。”
“难道这盘未了的棋局是元也临走前留下的?他为何留下这个?莫非其中有什么玄机?” 李观镜觉得有些不可置信,垂头细细看去,想从这几个棋子中参悟到元也的去向。
“我觉得……更大的可能应当是他走得太过匆忙。”方笙示意李观镜环顾四周,“你看,武器这一面墙,根本没有空余的位置,可见是一件都没带走,这把剑深受他的喜爱,若是有准备的离开,他不会不带。”
李观镜默然片刻,道:“王伯能保持元也临走前的样子,也是有心了。”
“是啊,既要一尘不染,又要毫无变动,确实不容易。”方笙踱步到北面的书桌前,忽然道,“长安第一次见你的时候,我虽惊讶于你的相貌,可是却不相信你就是元也,因为你俩的身份差得太多了。”
李观镜看着方笙,等待她的后话。
方笙从书桌上拿起一支笔,道:“但我不经意间在你的屋里看到了那盒炭笔,因而觉得你就是元也,因为除了你俩之外,我从未见过其他人用这个。”
李观镜惊住,他忙走近拿过笔,手中的炭笔做工虽不如李璟定制的那几支精细,可是这确确实实是用来写硬笔字的!
“后来确定你不是元也,我就在想,或许这就是双生子之间的心灵感应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