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啊，王可真厉害。”

江祝猜想估计是潇风门加强了封印，所以近来与俞折孟姜等人的对话并不是很清晰，一句话能断三次。今日好不容易听清了，孟姜还得奚落她两句。

忽略耳边孟姜阴阳怪气，江祝收了针，抬头眨了眨眼，“唔……快做好了，这双给小祈，他可挑了，我原先年节也要给他们做东西的，你说都做成一样的多省事，他就要和别人不一样，从小就和我拧着来。”

柳絮笑道：“是停云君想要朱颜君的特殊对待。”

“这双鞋鞋底我特意做得厚了，这小子可别给那么快穿废了。哦，柳絮，春水透的线快些找啊，不然可能赶不上给阿淮把衣服做好了。”

柳絮应了一声，默默看江祝继续做，突然道：“……是不是快到朱颜君的生辰了？”

江祝一愣，算算果然是。她被押解至伏明裂谷时便是她生辰前后，如今算来，可不是快要一年了。

“上次朱颜君生辰，停云君他们托我带了好多东西。”柳絮想到去年的光景就忍俊不禁，“恨不能把这里给塞满了，当时长老排查的时候，脸都绿了。”

江祝叹气，“今年可不要再这么大张旗鼓了。柳絮，你再帮我探听一下外面的情况好吗？我最近总是心神不宁的，感觉有事要发生。”

然柳絮带回来的消息与之前没什么差别。

江祈已经回到了琢烟谷，从江岚手里接过了更多的职务，加上原本属于江祝的一部分，江祈俨然是一个初长成的预备谷主了。江岚似乎已经走了放权禅位的意向了。

江覃不知为何，似乎身体抱恙，除了教课，很少露面，但不久前又不顾阻拦，离开琢烟谷不知去向何处。

其余几家还是那个样子。铁马冰河有易家姐弟，易明清雷霆铁血，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亲戚，颇有其父风范。清净阙秦琅身体状况每况愈下，秦雪销闭门不出，秦霜年已经有接任的趋向。旧雪坊最是风平浪静，各家风起云涌，似是没有对它造成什么影响。

唳鹤庭也一切安稳，只是仍旧没人知道叶淮的确切行踪。

手边的披风已经成型，特意用了极好的风毛，摸起来水滑，像软乎乎的猫。江祝手指拂过半成的白鹤，心一点点沉下去。

希望在外面的人都能安然无恙。

没想到已经快一年了。这一年里，她见过的人寥寥无几。

如今想来，那些恣意妄为，纵情山水的日子，似乎从群英大会出事后，就恍若隔世了。

这次得了消息后，江祝就不再麻烦柳絮去打探了。一来总是麻烦柳絮终归会耽误他的修行，二来她对外面的人也算是了解，报喜不报忧，奈何她现在画地为牢，终究是无用的。

只易明月单独来见过她一次。

“明月？”江祝很是愕然，“怎么你一个人来了？明清放心你来？”

易明月作揖，“祝姐。姐姐如今忙乱，铁马冰河诸事烦忧，各家德行祝姐也知晓，姐姐不会时刻分神来盯着我。况且，我并非毫无自保之力。”

江祝笑，哄小孩儿一样逗他，“是，我知道，我们明月可厉害了，掐指一算就知道任何事情。”

易明月知江祝逗他，也不恼，与江祝闲谈两句，“祝姐近日心情不错。”

“我总不能天天哭丧着脸吧，多晦气。”

“有没有哪里不对。”

易明月哪儿说得出这种话，江祝了然，“明清让你问的吧？不对，她说话肯定没这么好听，多半是说让你来看看我死了没。”

易明月但笑不语。

许久不见外人，江祝一箩筐的话都倒出来，易明月就听着，作势要拿个本子，不然回去说给易明清听时记不住。

江祝笑骂，“你也会埋汰我了，怎么和明清只学坏？好了好了，你也回去吧。”

易明月也听话，自己来了，江祝开口就走，半点不拖泥带水，只说备好礼物，会送给江祝。

“但愿祝姐喜欢。”

江祝：“你们送的我哪个不喜欢了？我可没有偏心。”

易明月应是，便走了。

说是不在意，实际江祝每天都算着日子，看离自己的生辰还有多久。

潇风门的事宜也变少了，柳絮有更多的时间赖在谷底，听江祝讲修行之事。江家弟子入世最早，凡尘牵绊虽多，也总有看透的一天，所能体悟到的东西，绝非山上弟子可比。

实际江祝近来辗转反侧，时常心悸，与当初被迫吸收鬼冥一模一样。从俞折那里探听消息也断断续续不清不楚，手腕被扎了困灵符的地方也隐隐作痛。

明明是看不见谷外天空的，可抬头却仿佛天穹阴暗，沉沉地压下来，连带着谷底的气息都显得笨重凝滞，时常喘不过气来。

而柳絮没有这种感觉。

江祈的耳螺也突然断了，柳絮问过两次，只说最近外界似乎出了什么大事，其他的长老们没有告知他。

山雨欲来，江祝感觉鬼界无恙，便不再细想。

时值初冬，温度却降得很快，谷底已经烧了不少炭盆，江祝做针线活才不觉得冷。潇风门地处偏北，却不及铁马冰河。

想到某年被邀去铁马冰河赏雪，冷了便几个少年人凑在屋子里吃锅子，也觉得身上似乎暖融融的。

寒风一过，油灯便开始晃出斑驳的影子，江祝不觉往炭盆处靠了靠，小心翼翼地把膝上的披风拿远些。

一年来做了好些活计，如今只差这一个，完工后就让柳絮带给他们。

和二叔，小祈，师兄的东西一起送，这下阿淮不会再闹别扭了吧。

江祝哈了口气，给白鹤的眼下坠了颗珠子。

扑通一声响，江祝哆嗦了一下，差点错了针，抬头见柳絮跌跌撞撞跑来，心中顿生不祥的预感。

柳絮是和江覃一样的性子，若非事关重大，从不会失了风度。

“朱颜君……朱颜君！”柳絮一步摔在结界前，大口喘了几下，顾不上肺部爆炸似的疼，哆嗦着嘴唇，目光失焦。

“琢烟谷……出事了！江谷主，江谷主，江谷主他逝世了！”

——扑簌。

……谁？

江祝迟钝地想。

江谷主……江谷主？江岚？

江岚是谁？

江岚……是她的二叔，江祈的父亲，自穿越以来就全心全意护着她的顶天立地的人物。

江岚怎么可能出事呢。

江祝把掉在腿上的披风又拿起来，低头找针，“柳絮，你从哪儿听的谣言……”

“不是谣言！”柳絮喘了两声，声音震耳欲聋，“江谷主已经逝世……半月了！之前消息被封，今日停云君才发丧，我是，我是去了内门，才知道的！”

江祝充耳不闻。

柳絮崩溃大喊：“朱颜君，是真的！柳絮若骗你，便教柳絮死于非命不入轮回！江谷主是被鬼族杀死的！”

“不可能！！！”

一直看似淡定实际如活死人的江祝瞬间撕开了冷静的面纱，双拳砸在结界上，整座裂谷的脉络都因为这一拳而震颤，闪现出细碎的裂纹，仿佛天地都在荡起回响。

江祝瞳孔颤抖，死死盯着柳絮，企图从他的表情找到说谎的证据。

“……我说，不可能。”

她明明已经约束好了鬼族，在鬼界的出不来，也给了江岚一道手令，让江岚能够以她的名义暂时约束住新生的鬼族。

有她的手令，怎么可能有鬼族杀死江岚？！

绝对不可能！！！

柳絮连比带划，手脚不听使唤，看起来格外可笑，可没人顾得上笑。

“江谷主心脏被掏了，胸膛被开，脏腑破裂。门中长老说，那伤处黑气徘徊不去，煞气浓重，且已经用罗盘测过，静水君的符箓烧的是黑炎，是，是鬼族无疑！”

罗盘会出错，可江覃是符咒之道的大家，他的符箓从未出错过。

“不可能不可能！”江祝一拳又一拳砸在结界上，像头牢笼之中狂暴的狮子，非要搅得天翻地覆才肯罢休，而她心里早已混沌一片，不辨黑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