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转之阵有黎牧在，这些鬼不敢靠近，而江祎这边就是令他们垂涎三尺的肥肉。众人纷纷运转灵力，同白云枝稳定灵力屏障，仍是被乌鸦一般撞上来的鬼冲击得手臂钝痛。

江祝被这数不尽的鬼刺痛了眼睛，她的视线转移到黎牧身上，又惊又怒，“你……你……红目鬼为枉死者，你怎会囚禁如此多的鬼……是你，你杀了他们！！！”

这其实只是江祝的猜测，但如此大规模的红目鬼，连人形都没有了，该是用多少年，又是用了怎样的法子，才将那些轻如鸿毛、剔透纯净的灵魂活生生逼成这个样子！

黎牧咧嘴一笑，露出森森白牙，看起来如同狩猎的恶狼，“是……猜对了。他们本都该是暗渊鬼，可你这鬼王名不副实，如今他们听我号令，你又能如何？”

“你，你畜牲！”江祝攀着石台站起来，恨不能一口咬死他，“你……你为了一己之私，滥杀无辜，你……哈，你和黎黎，枉为兄妹！”

黎牧的怒火瞬间窜起来，阴冷道：“我现下取你性命，日后炼化你的身体魂魄，取得鬼冥，也是一样的道理！”

那双眼睛终于现出了鬼族应有的样子，碧绿得仿若翡翠，却在深潭里沉浸过，附着着一层黑蒙蒙的雾。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彻底变得狰狞，额头冒出四只尖角，瞬间就不成人形。

他感觉到了体内无穷无尽的力量，有了睥睨天下的能力。抬手间，泊羽雪山江祝曾有一面之缘的鬼刀凭空显现，陡然长了三寸，刀身生出利齿，升腾着黑焰！

黎牧手掌一松，逆风如离弦之箭般射向了江祝的心脏！

江祎无力支撑灵力屏障，眼睁睁看着那鬼刀直取江祝性命，嘶哑地吼道：“阿祝——！！”

“师叔！”

“前，前辈！”

江祝避无可避，电光石火间回到了那年猎场中大战赤瘤蛇，她被蛇尾袭击的那一瞬间，呼吸一滞。

这一击如破风，黎牧似乎已经看到江祝身首异处，满心畅快，但就在须臾之间，他的力量突然停滞，如同上了枷锁，沉重得难以调动。

他的视线里闪过一片玄色，幽蓝的剑影如流光，但力拔千钧，将受到他影响的鬼刀挑起。鬼刀偏离方向，直直没入石壁，塌陷了一片狼藉。

而那人不知何时拾起了江祝脱手的却安，踹开石台一剑劈下，石台上刚刚露头的一朵红色光影被当场斩成飞灰。

流转之阵立破。

再也没有那种力量流失的感觉，江祝一放松险些跌下去，转瞬掉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。

她头脑昏昏沉沉，良久才看清来人的脸，因为紧张和恐惧而绷紧的面部曲线，刀削斧凿一样流畅，剑眉星目，染了一点血。

她安心地让自己放空一下，叹了一口气，“……就知道你赶得及。”

天晓得叶淮赶到的时候心跳都快停了，几乎是下意识地完成刚刚所有的动作，一点也不真实，现在江祝清浅的呼吸才让他一下子砸进了现实。

他也是浑身浴血，杀了一路赶回来，他的左肩只是草草点穴止血，却没有什么比方才更心痛。

差一点，差一点，他就要赶不及了。

“师父！”

白云枝惊喜地喊出来，众人看去，正是月小楼，却不知为何面容惨淡，是被叶浔背来的。

“……干得好，云枝。”月小楼看见白云枝时，提起了精神，竟有些想摇旗呐喊的喜悦。

他和叶浔险些找不到这里来。白云枝冒着极大的风险靠近黎牧，须臾之间给了他们定位的机会，才一路搜寻而来。

白云枝好好的，他又欣喜又后怕。

又闯来了几个热乎乎的活靶子，红目鬼立刻换了目标。叶浔手握逐流横扫而去，肃清一片。

红目鬼似乎怕了叶浔沛然的灵力，意图集体绕过去。

这种枷锁在身的感觉让黎牧忍不住想到曾经身陷囹圄、无能为力的挫败，瞋目切齿，鼓动全身的力量来冲撞，咆哮道：“你们，干了什么！”

“同族限制。”

月小楼靠着叶浔，亮出手心的金红色符文，只有小小的一角，但手腕处、露出来的脖子都能看到那火焰一样的纹路，可以想见这符文几乎遍布了月小楼的全身。他的耳后，同样有金红色的光芒，但不是这笔走龙蛇的符文，而是一笔云纹。

“同同同同族？！”

连千帆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下来，“月坊主是是逆旅？！”

他惊疑地看向白云枝，一个念头冷不丁钻出来，连满眼的鬼族都忘了。

“云枝，你……”

白云枝有些苦恼。

黎牧目不转睛地盯着月小楼，若非他耳后的云纹，和突然爆出来的熟悉气息，他根本认不出来眼前这人居然和他是同族——一如这许多年从未认出来。

“就说你可怜。”月小楼晃晃手，难得露出孩子气的笑容，“逆旅一族，早就发现能够隐藏云纹、收敛气息的方法，很多逆旅，都活得好好的……只有你不知道，只有你自以为是，只有你当自己是救世主……我们，没有你这样的族人，也毋须你来拯救！”

他加深了同族限制，黎牧调动起来的灵力运转也出现了停滞，而月小楼的脸色也越发苍白。

“师父！”

为了能够保护江祎等人，叶浔扶着月小楼来到他们这边。白云枝深觉无力，他听过同族限制，猜得出月小楼费了多大力气才实现了这门禁术。可同族限制不能累加影响，所有的力量都要依靠月小楼一人承受，江祎也束手无策。

逐流包裹了淡淡一层蓝色微光，叶浔在众人身前，抗下了所有风浪。

黎牧面部扭曲，生出众叛亲离的仓惶，很快就被愤怒盖了下去，“好，好……我的族人，竟然向着卑劣的人族！”他不可一世地狂笑，似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，“凭你这微末道行，也想同族限制我？做梦！！”

黎牧再次调动力量，连那些红目鬼散溢出来，不能立刻转化的鬼气也一起吸收，同族限制的影响骤减，月小楼浑身灵脉剧痛，呕出一口血。

江祎心神大乱，“小楼！”

月小楼耳边嗡嗡响，半晌才反应过来，“我……我没事。同族限制除非我死，否则断不开。这东西不会致命，他不能靠它杀死我，但我也……奈何不了他。我只能做到这里了……”

江祎手边有少年们随身携带的药，顾不得许多，囫囵喂给月小楼，“没事，没事，你做得够多了，剩下的不要担心了！”

因为黎牧冲淡了一部分同族限制，那些红目鬼又找到了首领，被黎牧漫天的杀气影响，啸叫着反扑。

逐流如水龙般在数以万计的红目鬼中穿梭，伏龙翔天，剑气聚水炸在红目鬼中，被剑气沾染的红目鬼发出不堪入耳的嘶叫，魂飞魄散。

但红目鬼数量太多，就算是叶浔也吃力。少年们披盔戴甲，带伤上阵，沉寂了许久的灵剑犹如饮血，身为兵器的凶悍立时凸现。有叶浔在，他们不会被黑云压顶般的红目鬼压得无力施展，仿佛也感觉到了当年人鬼一战，前辈们前仆后继，用青涩的锋芒面对生死时的无畏。

可这仍旧无法消弭他们斩杀红目鬼时的痛心疾首。这些红目鬼本该都是活生生的人，能够寿终正寝、安稳一生的人，却被害到这般地步，便是江祝也无可奈何，只能被斩于剑下而再无托生的机会。

江祝的胸腔都像有一把千钧的锤子，把五脏六腑敲成碎片。

她身前是叶淮，满身伤痕，自光影中走出来，一路上不知遭遇了多少危难，多少次与死亡擦肩。她几乎失去战力，而黎牧已经发狂，对上黎牧的只有叶淮一个人。

在泊羽雪山她见过两人交手，只那时候黎牧还没有如今这般孤注一掷，叶淮也有诸多牵挂。而现如今，两人都是不要命的打法，哪里致命打哪里。叶淮的实力自重生以来从没有真正见识过，他的身形顶天立地，血雨中不曲折。他手中的酌月比月华更清冷，爆发的灵力堪比雪地中排云而上的飞鹤，以尖利的喙直捣黄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