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枕“呵呵呵”的笑了起来,笑得肩膀打颤。
唰!!
就在这一瞬间,系在桃花树干上的红绳突然无风自动,纤细的红绳瞬间变长,仿佛一张天罗地网,一下兜头直下,却不是冲着温舒和苏骨来的,而是冲着张枕而去。
“啊!!!”在张枕的惨叫声中,红色的绳索将他紧紧束缚住。
滴答……滴……
黑色的浓水,好像血液,顺着张枕被束缚的身体流淌下来,聚集在地上,很快聚拢了一洼。
温舒看到这毁三观的事情,本来就迷茫,现在更是措手不及。按理来说,张枕才是恶鬼,那么他说的一切,就全都是哄骗温舒的,红绳并非什么捆仙锁,张枕也绝不可能想要杀死自己。
但……
红绳紧紧束缚着青面獠牙的张枕,张枕痛苦的呻*吟着,挣扎着,越是挣扎,红绳便缠得越紧,黑色的血液就流得越快。
“嗬、嗬嗬……”张枕不知道是在笑,还是在抽气,诡异的叹息着,嗓音断断续续:“小老板,我和你投缘,给你讲个故事吧……”
“我乃太上老君坐下入室大弟子张……张枕,为了追查祸乱人间的妖邪……入世……”
这和昨天张枕来委托自己的时候,说的一模一样。
张真人来到凡间,偶然发现了一只遁入邪魔的树妖,年轻气盛的张真人便想要降服这只树妖,唯恐他为祸人间。
可是后来张真人发现,这只树妖也不算太坏,他是被感染的。
树妖本是一棵普普通通的桃树,生活在树林之中,因为附近居民的污秽、仇恨、谩骂、恶心,桃树渐渐感染了妖邪,遁入魔道。
张枕看着奄奄一息的桃树,他忽然狠不下心来,如果我能净化他,也是功德一件……
张枕把树妖带在身边,教导他什么是正直,什么是善良,不断的为桃树积攒功德。
“我们一起度过了一百年、两百年,然后是三百年,很多很多年,我们都清楚……彼此再也离不开对方了。”
说来可笑,太上老君坐下的大弟子,竟然喜欢上了一棵树妖,甘愿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。
“可……那又怎么办呢?”张枕的目光恍惚了起来,似乎在回忆,不再狰狞,反而变得温柔起来:“我就是喜欢上他了,明明知道这是飞蛾扑火……”
他说着,目光看向苏骨,若有所指的问:“你应该……最了解我的感受吧?”
苏骨眯了眯眼睛,没有说话。
张枕本以为可以净化妖邪,但是……
“我太自以为是了,等我发现的时候……不但没有净化妖邪,我自己……”张枕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,断断续续的说:“我自己也被怨气腐蚀。”
张枕的意识一天比一天薄弱,他知道,再这样下去,自己和桃树都会变成妖邪,为祸人间的妖邪。
于是……
张枕慢慢抬起头来,他青色的面孔变得几乎透明,虚弱的看向花开艳丽的桃树,虚弱的绽开一个笑容,喃喃的说:“于是……那一天,我亲手了解了他,就在这里,我……亲手杀死了他。”
张枕亲手杀死了桃树,履行了身为太上老君大弟子该做的事情,眼看着桃树的魂魄,在自己的桃木剑下,灰飞烟灭,永世不得超生。眼看着艳丽的桃树,一点点失去光彩,变成一具枯败的空壳。
眼看着……
眼看着枯败的桃枝,扎进自己的胸膛。
张枕与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,同归于尽了。
张枕笑说:“但是老天爷造化弄人,他走了,灰飞烟灭,永世不得超生,我的魂魄却盘桓在了这里。”
盘桓在相识的地方,盘桓在相守的地方,久久不能散去。
“我已经被腐蚀了,早晚有一天,我会变成恶鬼,”张枕慢慢的抬起头来,眼眸中闪烁着血光,声音变得狰狞而撕裂:“如果我活着,这里所有的人……都要死!!!”
然而张枕身为太上老君的弟子,一般的修者和鬼怪根本无法让他灰飞烟灭,唯有用正阳之力催动法阵,动用捆仙锁这一个办法。
张枕青色的眼眸含着泪水,断线一般冲刷着越发透明的面孔,嗓子里发出“呵呵”的笑声,凝望着温舒。
喃喃的说:“直到我看见你……第一眼看到你,我就知道,你是来净化我的,终于可以……解脱了。”
作者有话要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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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 口口中古店(完)
吾名唤枕,乃太上老君坐下第一大弟子。
张真人是真的,只可惜没人相信他的话。
胡同口的刘奶奶身子骨健朗,但是因为雪天路滑,一个不慎摔在地上,当场就起不来,这一摔,人便没了。
张枕算的卦,无一例外,全都应验了。胡同里公认的好好男人王大叔其实有外遇,出轨三年还拐弯儿;李大婶儿要离婚,正在偷偷转移财产;海归精英小陈的学历是造假的,他连高中都没读完……
只不过这样的预言都不太吉利,所以没人相信张枕,就算张枕的卦象算对了,但是这种事儿当事人都不愿意说出口,久而久之,张枕变成了一个神棍。
但张枕不在乎,每日里笑嘻嘻。
他喜欢戴着一副黑色的瞎子墨镜,坐在胡同口的阳光底下给人算命。其实他不喜欢戴墨镜,但因为怨气的腐蚀,张枕的眼眸总是会隐露血光,迫不得已,张枕戴上了墨镜,假装自己是个盲人。
他喜欢太阳,日光的味道,总让他想起自己还是活人的日子,尽管晒太阳对于一个恶鬼来说,是那么痛苦,痛苦的好像随时都会灰飞烟灭。灰飞烟灭也好,这不是张枕所追求的么?
“灰飞烟灭……”张枕嗓音沙哑的轻笑了一声。
捆着张枕的红绳,慢慢的变松,不是张枕挣脱开了捆仙锁的束缚,而是因为张枕的“躯体”在消弭,一点点消失在这个世上,变得无人知晓,毫无根据……
张枕的半张脸已经融化成了浓水,滴滴答答的流淌在上,虚弱的道:“也谢谢你……”
他是在对苏骨说话。
其实苏骨一早就看出来了,张枕并非是人,那张鬼面具,才是张枕藏在面具之后,真正的脸皮。
但是他没有点破。
没有点破,眼睁睁看着张枕,一步一步,算计好,自己送死。
苏骨平静的说:“我什么也没做。”
对,甚至看着张枕去送死。
“这就是对我……最大的恩惠。”张枕笑着:“谢谢你……没有拆穿我……”
“天要亮了。”张枕慢慢抬起头来,看向黑暗的半空,天亮之前是那么的阴暗,死气沉沉,因为昨日下了一天的雪,黑压压的天幕蒙着一层昏暗,仿佛要从头顶掉下来。
张枕的面容还在融化,已经溃烂的不成模样,嗓音却那么愉快:“天亮了,我终于如愿以偿了,再……”会。
张枕甚至没有说出最后一个字,“唰——”一阵大风从法阵之中席卷而来,猛地将张枕吹散,半根蜡烛也发出“哗啦”一声,彻底熄灭了。
“张枕!”
温舒心头一紧,也不知道怎么回事,他分明认识张真人这个神棍没有多久,但心里头狠狠一拧,下意识想要伸手抓住张枕,但是风太大了,迷住了温舒的眼睛。
苏骨往前走了一步,高大的身躯挡在温舒身前,帮他遮挡住席卷而来的狂风。
张枕消失在黑夜中的一霎那,天亮了……
四合院里的桃树,桃花怒放,所有的花瓣怒放到极致,灿烂而夺目,然而这份夺目,只保留了不到一秒,又急速枯败。好像熄灭的灯烛。
扑簌簌……
雪白的花瓣纷纷落下,犹如哭泣的眼泪,雪花一般铺在张枕消失的地方。
“开花了?”
“四合院里那棵桃树开花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