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末琐事(38)
司马道子望着来人,转念又想到若不是桓温废了司马奕,今日朝堂之上,就不知道有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,便点点头,又大笑道:“皆是玩笑罢了,灵宝儿何必拘礼,来,过来坐罢。”随手又向自己榻上拍了拍。
桓玄久久不敢起身,依旧躬着腰,也没有到榻前,只是随封尚一拉坐到了离司马道子不远的一把椅子上。封尚见他汗如雨下,顺着脸颊向下滴着,便轻轻的抚了抚他的肩。桓玄侧过头来,看着封尚的双眼,略摇了摇头,表示自己没事儿。
声色之宴,入夜方散。桓玄不记得后来司马道子与来人都调侃了些什么,只记得那人游刃有余,弹指间就将自己的尴尬一扫而空,直到宴席散了,也没有向那人道谢,也竟不知那人是何来历,便问封尚:“此人是何来历?”
“你竟然不知道他?他是谢氏玄孙,谢重谢景重啊。”封尚虽然纨绔,却对氏族之事门儿清,小道消息堪比相府。
“谢安之孙?”桓玄又问。
“不不不,谢安二弟之孙。”封尚答的很精准。
桓玄心中有事,便不想坐车,拉着封尚走走,二人正缓步的在夜路上行着,一辆马车,挂着谢府的灯笼,停在二人面前,车帘一挑,下来的正是谢重。
谢重先行向二人施礼道:“桓公子,封公子,谢重有礼了。”
桓封二人忙回礼,桓玄更是一揖到地:“多谢刚才相助。”
谢重笑笑道:“桓公子不必拘礼,谢某举手之劳。家师在府上可好啊?”
桓玄心中疑惑,不知他所指何人,便道:“不知家师何人,为何在寒舍啊?”
谢重笑的更加明媚了,摇摇头道:“桓公子居然不知,家师乃陶姜先生,现在是否还在公子府上养病?”
桓玄先是一惊,随即笑着道:“原来是陶姜先生,先生为何是谢公子之师?”
谢重道:“当年陶先生曾在叔父府上养病,景重不才有幸拜先生为师,教导过一年,后来先生随顾恺之将军去了扬州,便不得再见了,听闻顾将军将老师推荐至府上,老师最近可好?”
桓玄听罢,想起来,顾参将之前确实曾说过,陶先生曾是谢安府上最尊贵的门客,且身体羸弱,闭门不出,将养了些时日,先生得以大好了,才随顾将军投身军中,后来秦军犯境,先生随谢氏双雄征战沙场,大胜而归,保边疆数年太平。既然先生曾在谢府,那么自然与谢公子有一段渊源了。但是先生体弱,自从来府上后更是日日操劳,虽然名医仙药的服侍,却始终不见好转。
桓玄面露难色道:“陶先生在寒舍,真是委屈了,虽然日日请医问药,却不见好转,时常夜不能昧,日不能食。”
谢重听完此言,心中愁苦难当,再收敛面上也显露出些担忧之色:“恩师还请桓公子多费心了,如今朝堂混杂,道子无德,正是英雄倍起之时,如若桓公子有心匡扶社稷,要多加小心,事事听从老师安排,谢重愿意相助公子,完成老师的愿望。”
桓玄大惊失色,低声道:“不可不可,万万不可,谢公请暗自将养,切勿起颠覆朝堂之心,桓氏今日势单力薄,无心朝堂纷争。”
谢重眯了眯眼,又露出恳切的神色道:“我真心与公子相交,公子莫要惊慌,且记住我今日之言,来日方长,天色不早了,我便先行告辞了。”
桓玄与封尚拱手相送,谢重便蹬车而去,眼见着谢氏的马车走远,封尚才低声问桓玄:“谢重之言可信么?”
桓玄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:“不可尽信。谢氏门庭自谢安谢玄去世后,就一落千丈,府上门客四散,其状还不如我桓氏,况且谢氏当年主要依靠北府军才能取得淝水之战的全胜,只是后来谢氏双雄先相继去世,北府军的大权就落入了王恭将军之手,我与王恭向来井水不犯河水,谢重现在邀请我们勤王,匡扶政治,怕是没有我们太多益处。”
封尚把这中间的厉害关系颠来倒去的想了想,突然问:“他刚才曾说要你事事听从陶公的安排,而他相助陶公完成的愿望,是何道理?”
桓玄也颇觉得话中有话,只是猜不到玄机便道:“陶先生曾言其志乃匡扶社稷,抚平战乱,安泰民生,想必与此事有关。”
“既然如此,咱们上车罢,夜里风凉,莫要着寒啊。”封尚紧了紧衣襟,催桓玄上车。
“封二公子何时变得如何体贴起来了?”桓玄看着他这么正经的关心自己,不由得要起鸡皮疙瘩。
“蠢材,蠢材,若是着了风寒,后日如何去那六4阁?”封二公子所惦记,永远都只有风花雪月,从来不吃窝边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