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不登天子船(114)
“有劳曹公公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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暮色泛起,满眼仍是铅沉的晦暗,日头像被裹在其中,只透出浅浅的一线光,恍惚间有些辨不清究竟是朝是暮。
许久,那线光的金意似是暗淡了些,变成蒙蒙的一片,仿佛将要被周遭吞噬。
隔间的侧窗不大,淡淡的夕阳倾洒,并不算长的案几也被晒了个半阴半阳。
最亮的那块斑恰好落在敞着盖儿的茶盏上,润洁的瓷像隐入其中遁了形似的,只余白气袅袅,徐徐缭绕,可觅踪影。
秦恪坐在案后斜望着渐暗的天光,指尖在案面上不轻不重地敲,却听不到半点声息。
他薄翘的唇勾起浅浅的笑韵,从那一片莹光中端起茶抿了一口。
“是不是等陛下醒了,咱们才能回去?”
萧曼面前也有一盏茶,明明她已经很渴了,却仍不敢去碰,毕竟是她心中被囚困的牢笼。
秦恪闻言,搁下茶盏,望着她,温然一笑:“不是,只要赵王父子过来了,咱们便可回去了。”
是这样么?
萧曼心中仍是惴惴不安。
自从踏入这皇城,秦恪就察觉出萧曼的异常来。
遇事从不惊慌,随时随地都能镇得住场的小丫头,今日究竟是怎么了?
“曼娘,你很怕这里么?”
冷不防被他问及这个,萧曼正色道:“我了不起也不过是个仵作,这禁宫哪里是我这样的人能来的,来了……也不知能不能安然走出去,怎能不害怕?再者你也说了,这禁宫就是人吃人的地方,我平日里跟死人打的交道比跟活人多多了……”
好么,就差没将厌恶两个字写在脸上了。
可往后她若是知道自己就是这禁宫的一个主子,应该就不会这般担忧吧。
他深沉的眸中盈起亮色,唇角那抹笑意更深了两分:“嗯,我也觉得有时候跟死人打交道比同活人打交道舒服多了。”
可不就是么。
见他也认同了自己,萧曼那颗焦躁不安的 * 心也缓和了不少。
“喝点茶水吧,这茶的味道不错。”他将她面前的那盏茶端起来,递过去。
萧曼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接过那盏茶,浅浅抿了一口,虽然茶汤凉了些,但依然清新甘甜,也不知是这是什么茶,似乎比平日里自家的好喝许多。
正琢磨要不要问问秦恪,迎面就看那位小曹公公急急地奔过来,近前满面喜色地躬身道:“陛下醒转来了!”
“才醒的么?”秦恪问。
“是,方才御医用针,约莫有一刻陛下便醒了,皇后娘娘,赵王和赵王世子殿下正瞧着呢。”
萧曼不由愣住,这时候拿捏得果然不迟不早刚刚好,他当真是深藏不露。
“干爹让奴婢过来报个喜,然后带二位离开。”
这倒是个极好的时候,赵王父子都在皇帝那儿呢,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“两个内侍”离宫。
等走出皇城,秦恪暗觑着萧曼,见她眼中似带着笑意,像是心绪忽然好了起来,与先前在宫城里全然是两幅样子。
“可惜了,这到了最后让太医院那些人领了功。”他假作惋惜地叹了一声。“你当骗谁呢,陛下是什么人,他原本是不让找太医院的人,可醒来的时候发现扎醒自己的居然是太医院的御医,回头肯定会责问曹掌印,那曹掌印自然会将事情始末都告诉陛下,这样,陛下必然会知道这里头是你的大功。”
萧曼唇角浅笑,继续又道:“我先前也是想不明白,后来琢磨了,觉得你这步棋走得简直是好极了。”
“哪里好了?”秦恪负手慢悠悠地走着,唇角也噙着浅笑,眸中微有闪亮。
“陛下稍后再慢慢一琢磨,他就知道蛊虫一事根本就是无中生有,只是宫里头有人为自保栽赃嫁祸,这样的话,他对鲜家的执念是不是就会变淡了?”
秦恪瞧着她,天真的人琢磨事儿永远都是带着善意。
他又摇了摇头,目光中却是沉定的无可奈何:“只要鲜家有长生术,鲜家永远都会被人惦记着,不是皇帝也是别人。”
萧曼在旁听得俏目一眨不眨,提起这个就觉得有些不可理喻,她蹙着眉:“这世间上哪有长生术啊,就算是神仙也会有天人五衰,三界众生都在轮回里,谁也逃不掉。”
谁说不是呢……
忽然间,他心下一动,想带她去一个地方,可瞧瞧手里拎着的那只大医箱,不禁一笑。
“曼娘,回去放了医箱,咱们去个好地方。”
手忽然被他捉住,萧曼愣了愣:“什么好地方?”
他只笑而不语,任凭她如何“威逼利诱”愣是撬不开他的嘴。
可等夜色沉沉的时候,他拉着她来到银月湖的一处长草浅滩时,这昏影如魅的地方却让她稍稍有 * 些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