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就不登天子船(113)
曹掌印语气间没有一丝半点心虚的波动,淡然风轻得叫人几乎要信以为真,这般定力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的。
“奉旨?呵,陛下还卧病在床,哪来的旨意?”赵王世子像揪住了痛脚, 接口冷声问。
萧曼闻言也不禁身子紧绷起来,心也像是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似的。
“回世子殿下,陛下龙体违和,自然是皇后娘娘的懿旨。”
曹掌印回得不紧不慢,略顿了顿, 又道:“不过么, 世子殿下思念陛下心切, 这般赶来, 老奴若真是拦着,不但于理不合, 更心中有愧。这么着吧, 世子殿下只管入内探视, 老奴在这里守着,只当什么都没瞧见。”
这番话连压带捧,以退为进,明着顺迎对方的意思, 可赵王世子若还坚持要进去,便是存心违旨,即便瞧见什么也不能明说了。
萧曼从未见过这等耍弄心机的手段,也不禁佩服曹掌印的那份 * 处乱不惊的气度和细致缜密的心思。
外面又陷入静默之中,似乎是赵王世子正在左右思索权衡,没多久,果然听他说道:“多承曹公公好意,既然事关陛下龙体,我便遵奉旨意,明日再来探视。”
“世子殿下一片仁孝,陛下必有感念。老奴恭送殿下。”
沉促和缓慢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,却又泾渭分明,很快消失在外面的通廊间。
萧曼悬着的那颗心这才完全落了地,她忍不住对秦恪道:“他可真是太厉害了。”
秦恪一笑:“曹公公能这般轻而易举就劝退高慎,还有一个原因,你知道是什么?”
萧曼回思了下:“是不是因为皇后娘娘的缘故?听传闻说,帝后情深,皇后娘娘虽然子嗣艰难,可也诞下太子,只是后来太子意外薨了,陛下怕皇后感伤,于是一直都拖着不立任何人为储君。在这宫里,赵王父子应该还是对皇后娘娘有些忌惮吧。”
帝后情深?
若真是情深又何来的那许多妃嫔美人。
秦恪敛去眼中的那丝嘲讽,抬手替她整了整头顶的乌纱:“外头的那些传言听听就成了,不必当真。”
听他这般说,萧曼脸颊不由开始热烫起来,她垂着眸,抿了抿唇:“若是太子殿下还在世就好了,听我爹说,他宅心仁厚,将来必定会是一名明……”
“呜……”
她这句话还没说完,便被秦恪用手捂住了口唇。
那声惊呼被闷在他微凉的指缝间,还没来得及反应,整个人便他一个翻转从后面抱住,后背硬生生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,竟然觉得有些疼。
她齿缝间轻“咝”了一声,满是疑惑,不知他为什么要捂住她的嘴不让继续说下去,想看着他,可这样背着身,只能瞧见他紧紧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。
“曼娘可知,在这禁宫中,宅心仁厚便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,随时都能要了命。”
堪堪两句话,牙齿却磨得生疼,身上也像被抽干了力气,伏在她纤弱的肩上,搂在她腰间的臂更是紧了两分。
潮涌而出的温热让眼前一片混沌朦胧。
秦恪一直觉得自己似乎生就是个不会哭的人,即使流泪也是默然无声,别人瞧不见,更不会懂得那浸透在其中的往事究竟有多让人割舍不下。
不知不觉,那温热已滑落至唇间,口中一片咸涩。
头一次品这味道,竟有些难忍,但任它流着,堵在心口的闷痛似乎便能好一些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泪终于在脸上干了,眼眶还是酸涩的。
萧曼虽然瞧不见,可这话里的情绪却还是能够感受到。
他为何会这般悲伤,是同父亲一样惋惜这世间上少了那样好的一个人么?
也不知这样“相依相偎”过了多久,那缓慢的脚步又转了回来,慢慢踱到近处,隔着帷 * 幔道:“陛下如何了?”
秦恪松开搂在萧曼腰间的手,脚下有些拖曳地走出隔间,蓦然抬眼,就看那略佝偻的身影就等在隔间门口,也正朝这里张望。
“不是蛊虫,只是中了风,曹公公现下便可去请太医院的人来,只要来了,陛下就可醒过来。”
曹掌印闻言却不禁愣了愣:“陛下他……可还能治?”
秦恪垂着眸,微抿起唇:“水银之毒已经浸入脏腑骨髓,现下已经治不了了。”
“那还有多久?”
“拖个两三年还是可以的。”
曹掌印朝帘子后的人瞥了一眼,又转回目光望着秦恪,良久又道:“主子这些年也不容易,两三年,也足够了……”
后头那句小主子莫让主子等太久,只徒留口型,消声在唇齿间。
“状元公和萧家娘子辛苦了,咱家带你们去别的阁间歇歇吧,这会子若出宫,没准会遇上赵王父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