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皇后忽敛了神色,淡淡道:“我先送潺潺回府,你也好生静一静吧,近来你不必再见她了,这桩婚事,我和你父皇都会重新思量的。”
沈皇后说话并不难听,但每个字他都没法反驳,每个字都是他曾经做过的,江谈好像一下不会说话了,他心口结了一层冰,他上前一步想拦着。
正巧这时候昭德帝进来,接下来便交由他处置了,沈皇后冲他颔首,径直带着沈夷光离去。
昭德帝想到太子今日办的糊涂事,心头止不住地冒火,见太子人都木了一般,身子也不是自己的模样,更是来气,喝道:“把太子给我拦住!”
令人把太子押住之后,昭德帝这才转向萧德妃,皱了皱眉:“收去德妃金宝玉牒,贬为婕妤,迁居栖风阁,没朕的命令,日后不得踏出宫门半步!”
都是这蠢物生事,将现成的把柄递出去,此事一出,那些世家官员,那些清流言官,必会借此机会弹劾寒门,弹劾昭德帝和太子内帷不端!
他越想越恼:“拉去太极殿正门外,掌嘴四十!”
萧德妃身子整个瘫软下来,她苦心经营多年,熬到这把岁数,这才熬到妃位,如今朝夕经营顷刻毁于一旦,还要大庭广众之下受刑,她还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!
她之所以敢对沈夷光明目张胆的下手,一是为了让萧霁月成功入东宫,二也是受了萧家大伯,她那位大哥的蹿腾,想要借此打压世家气焰,结果眼下倒好,把自己给填进去了。
她眼下,是真真正正地后悔不迭。
她正欲哭诉旧情,昭德帝却已迫不及待地命人将他拖拽出去,待到屋里只剩下父子二人,他才转向太子,不悦蹙眉:“六郎...”
他摇头道:“你今日之事,做的实在上不得台面!”
左右摇摆,实无魄力,要么就想办法尽快把此事平息,要么就秉公处理,给沈夷光和世家一个交代,偏生拖拖拉拉,直到此事闹大,现在宫里宫外都传开宗室苛待沈氏了。
他又冷冷拂袖:“你母后说的没错,这桩婚事只怕有变,你做个准备吧。”
昭德帝本来就对这桩婚事持保留态度,倒不是对沈夷光本身有什么不满,而是对于她的世家出身有所疑虑,世家如今已成祸患,沈夷光嫁入东宫之后,难道也要让她像沈皇后一般,不诞嫡子吗?
可她若诞育嫡子,再立为帝王,日后宗室岂不是代代受世家辖制?这可断然不行。
当初若不是襄武王横插一杠求娶,他不欲让世家和藩王有所牵扯,当初未必会痛快赐婚,如今倒是正好有借口了。
只是涉及到一些细节的问题,他得再细细斟酌思量。
江谈好像从一个漫长的噩梦中缓缓苏醒,心脏一寸一寸地收紧,豁然抬头:“父皇,儿臣心中只有潺潺这一个太子妃。”
昭德帝见他为个女子这般疯魔,不觉冷下脸:“你和你母妃给朕惹了这么大乱子,你还有脸跟朕提要求?朕看你是疯了心!”
就连他这么个冷心冷肺的,都觉得太子委实奇葩,当初两人有婚约的时候也没见儿子对沈夷光有多欢喜热络,如今他倒似疯了一般,可既然喜欢,当初为何不对人家好点?简直莫名其妙。
他一抬手直接令羽林卫强堵住太子:“将太子送回东宫思过,好好反省几日。”
在他瞧来,儿女□□不过细枝末节,伤心一场便也罢了,也不管太子如何,他略理了理衣裳便回了皇宫,果然一到宫里,还有场硬仗要打。
果然,他刚入紫宸殿,便见沈皇后匆匆赶来:“大家,那婚事...”
昭德帝一笑:“朕知道皇后想说什么,不过游猎大会在即,届时万邦来贺,总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,闹出储君婚事的笑话吧?何况皇后也得容朕想一想细处,待游猎大会之后,朕再斟酌,如何?”
对他来说,退婚不退婚是次要的,如何才能全了皇家体面,这才是他需要考量的。
他这般说,显然是也动了点心思,何况他说的也在理,沈皇后思量片刻,缓缓颔首:“大家圣明。”
......
沈皇后性子平和不假,但做事从不缺决断,既然她要让沈夷光和江谈断个干净,便不好再留沈夷光在宫里了,回到长乐殿帮她收拾东西,特赐了一辆马车送她出宫,等她出了宫门的时候,天色已经彻底黑了。
这一天过的实在是乏累,偏偏各种事堆积在胸口,吐不出来咽不下去,沈夷光坐在轿里,头脑昏昏沉沉,身上也乏的厉害。
车中忽然一沉,沈夷光一惊,就见谢弥跟一缕轻烟似的,不知何时坐在她对面。
她吓了一跳,慌忙往车外瞧了眼,见车外无人觉察,她才掩好帘子,抿嘴道:“你干嘛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