赐支曲(306)
“你……你不觉得……”云歌想了一路的问题忽然在口中打了结,“你该告诉我为什么吗?”
“什么为什么?”
“你……你让我说在莫尔桥的事情……是为什么?”
孟珏微微转眸,“自然是为了不让先零人行水路。”
“为何要我说?”
“不知为何我觉得他似乎对我已有所戒备。”孟珏的语气并不十分确定,停了停又道,“所以你的话应当比我的话恐怕更能让他听进去。”
云歌沉默了一会儿,又问道:“行水路,他们便会赢?你不是说汉军拥有绝对优势吗?”
孟珏走近她,轻轻道,“从骥昆昨晚所说来看,朔仓的守军多为征发的囚徒,平日缺乏训练,领兵的辛武贤又是个这么个少谋轻断的。而骥昆的人马经过几次游击战,正是渐入佳境之时。我看他今日精选的一千人马,都是刚打出了感觉的先零少骑……”孟珏轻轻叹了一声,“先零有这么多伤兵败卒等着填饱肚子,我拦不住他们劫粮,只能尽量降低先零偷袭汉军粮仓的成功性。”
“如果失败……他会死吗?”
孟珏转过身来盯住云歌,“原来你是来问这个?
“……骥昆他……毕竟几次救我……”
“你后悔了?”
“……不是……”
孟珏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云歌,过了一会儿才垂目道:“朔仓属辎重重地,虽不是精兵,兵力也不会少。骥昆极为聪明,这种情况下不会冒然逆势强攻。如此,是以较小的代价让他们知难而退。若是走了水路,反而会因长驱直入滋生骄傲情绪,因胜恋战陷得更深。”
云歌微微松开紧咬的下唇。
“如果他真的战死,你会心痛吗?”孟珏忽然抬目问道。
云歌不知如何作答,只低头不语。孟珏轻锁眉头望着她。帐中一时寂寂。
许久,云歌又道:“节若姑姑骨卜所得,也是你授意的吧?她在先零德高望众,你是怎么令她听命于你的?”
孟珏一时没有回答,只踱到帐角从一堆药草中拣了几样出来,又步回帐口,才开口对云歌道:“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,与人与己都算是件善事。你本就不该回来。我会尽快想办法将你送走。这等局面决计容不下一点犹疑优柔。现在我要去跖勒的帐中了,耽搁得太久恐怕令人起疑。”孟珏说罢,也不管云歌已经气得面色通红,掀开帐帘扬长而去。
即便孟珏说骥昆他们会知难而退,云歌心中仍是忐忑。她独自站在帐中发了一会儿呆。恰有先零伤卒前来医帐中求治,云歌见那人伤口化脓,孟珏又不在帐中,便动手为他换药包扎。悬壶不问敌我,凭的是父母仁心,这是医者的胸怀,可是云歌觉得自己只是为了心中的一点平静。
求医的伤者来了一个又一个,直到日已西沉。孟珏回到医帐,看见云歌还在帐中,疲惫满面手沾血污。他无言看了她许久,才道:“他们今夜偷袭,当会在明日午时前归来,到时定然会有伤兵。你若实在觉得不安,今夜回帐中好好休息,明日再来这里。”
云歌起身点头,向帐外走去。经过孟珏身边时,他忽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臂,“下午你还没有回答我,如果他战死,你会心痛吗?”
云歌咬着下唇推开他的手臂,快步向外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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倒时差睡不着,爬起来把临走前没写完的写完了。骥昆起疑的事上有点bug,我已对103章的相应部分进行了微调,原来有点用力过猛。
第一百零八章 变生
然而直到第二日暮时,骥昆与所领人马也没有回来。尤非先后送出两批探骑,却也一去就没了消息。络巴山岭上忽然被一种不祥的压抑气氛笼罩住了。
云歌站在山岗上,看着谷中葱葱都被夕光笼罩着,如同镀金一般,然而那斜谷余晖中没有一丝蹄马尘烟,安祥得可怕。孟珏在帐口远远望着云歌的背影,眸色苍苍。暮光却中一个纤瘦高挑的身影走向崖岩边的云歌。
云歌转过头,看见节若空手静立,高盘的发丝有些散落,脸上的刻纹仿佛也增添了许多,仿佛一夜之间经历什么变故一般。
“节若姑姑……”云歌失口叫道。
节若面上微微的笑容被夕光溶去,”小王的婚典,节若怕是不能亲自唱穹经了。。。姑娘不要怪罪节若。。。”
云歌听不懂她的话,只上前握住她的手,”节若姑姑,你在说什么?”
“不要怪罪节若,不要记恨号吾,更不要记恨任何人。”
云歌不知节若为何提到号吾,也不知她此话何意,只觉得她神情古怪。节若却后退一步,忽然全身匍伏在地,手掌向上向她行了一个羌人的全礼。此礼是羌族的生死大礼,大多是女儿出嫁,送别父母归天,或是以命托事时所行。节若身为长者又是先零通天神的释比,她忽然对云歌行此大礼,云歌怔愣之下甚至有种骇然之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