倘若封衡全力给他输入内力疗伤,他的内脏伤势的确会大有好转,甚至当下就能减少大半痛苦,可就在大功告成之时,封衡却收了手。
封衡的确救了他,但又故意不让他好活。
还在虞姝面前做足了戏份。
方才封衡和虞姝之间的谈话,辰王自是听得一清二楚。
辰王自幼也学谋略,读兵法。虽在历练和狠辣上不及封衡,但要论起手段,孰赢孰输还未必可知呢。
此时,封衡朝着虞姝伸出了手,虞姝立刻搀扶住了他。
虞姝不知封衡这一路经历了什么,亦是不知他方才为了给辰王疗伤消耗了多少精力,几乎是搀扶着他下了榻。
封衡也顺势虚揽着虞姝的肩。
从辰王的角度去看,仿佛是封衡将虞姝整个人罩住了。
好生亲密。
辰王眸色沉沉,可抬眼的瞬间,又变了脸色,亦是虚弱的温和一笑,“皇兄,就今日多谢你了。”
说着,辰王又闷咳了几声,却又仿佛在极力隐忍,纵使痛苦万分,却还是挤出一丝笑意,似乎不想让旁人操心。
装得天衣无缝。
封衡眸色微眯,也笑了笑,“三弟何须言谢?你照顾朕的妻儿,又是朕的亲兄弟,朕替你疗伤,不是天经地义么?朕又不是无情无义之人。”
封衡一言至此,催促虞姝,“昭昭,三弟需要静养,你扶朕出去吧,莫要扰了三弟的清静。”
虞姝自是立刻听从封衡的话。
她对辰王莞尔一笑,这便扶着封衡往外走。
封衡不敢轻易压着她,一条长臂几乎是虚虚抱着她的。
就在封衡迈出屋子,行至长廊侧过脸时,他对辰王幽幽一笑,笑意诡谲缱绻。
这又是在挑衅。
仿佛是在释放一个胜利的信号。
等到封衡和虞姝皆消失在了视野之内,辰王复而重新平躺在了榻上,望着头顶的雕祥云横梁发呆。
唇齿间的奇苦,并不是让他难以承受。
嘴里苦一些也好,免得心中太苦。
他倏的哂笑一声,带着些许的自嘲。
终是又失去了么?
这短短两个多月,当真是他这二十一年来最为舒坦轻松的日子。
他舔了舔唇角残存的血渍,像是回味,又兀自笑了笑。
*
这座宅子是广陵最常见的宅院,风雅韵美。
飞檐翘角的大屋顶,扇形漏花窗,六角宫灯,青灰色瓦片掩映在丛林翠竹之中。
虽是不及皇宫奢靡辉煌,但胜在曲径通幽处。
后宅与前院之间仅隔着一座拱桥,入冬之后,拱桥下面的池水干涸,但并不败美感。
虞姝担心封衡的伤势,忽略了封衡一路上灼烫又黏腻的眼神。
到了虞姝的小院,封衡才收拢视线,假装大度的不去多问这两个多月以来,虞姝和辰王之间的点点滴滴。
十五和十七端上热茶,是今年的雨前龙井,叶叶甄选,碧翠清晰,一看就是上品。
虽说辰王是带着虞姝逃亡,但用度上皆是极好的。
意识到昭昭一路上没受什么苦,封衡心中郁结稍稍缓解。
虞姝挺着肚子颠沛流离,是他给带来的灾难,封衡自诩是个大男子,不会和小女子斤斤计较。再者,也是他将虞姝交到辰王手里。
想来,虞姝根本不知辰王的阴损之心。
尤其是在虞姝即将临盆的关键时候,封衡更是不能与她置气。
于是,任由醋火焚烧了自己,封衡也保持笑意缱绻,他捉住了虞姝的一只手,放在掌中握了握,男人掌心生了茧子,在细腻的肌肤上轻轻摩挲,引得美人频频蹙眉。封衡垂眸问道:“近日可好?”
他本有太多话想说。
但此刻见到面了,又不知说甚。
封衡一言至此,一记冷眼看向十五和十七,她二人倒也识相,很快就退出了屋子。
外面冬日暖阳和煦,疏影从窗棂斜射入内,美人垂耳上淡淡的小绒毛清晰可见,像熟透鲜桃上的细毛,十分可人。
封衡问出此言,是想听听虞姝近日来是否想他,有多想,可有什么事想与他分享。
而虞姝却还在认生,见封衡好似没甚么大碍,就絮絮叨叨说起了从京都一路走过来的困境。
“嫔妾被追杀过好几次,都是辰王护着嫔妾。五日之前,还有杀手追踪到了广陵,辰王便是五日前受了伤。皇上,嫔妾与孩儿这次能安然无恙,当真多亏了辰王。”
虞姝言辞恳请。
她自己无权无势,无法偿还辰王。
但封衡可以。
虞姝是想让封衡记住这份恩情。
可封衡此时此刻,脑子里只有一件事:昭昭短短一句话,提及了三次辰王!
换做是寻常时候,虞姝落在封衡手中,是不可能轻易跳脱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