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已没什么可失去的了,不是么?
辰王没有吞下最后一口苦药,而是突然一阵干咳,将苦药朝着封衡喷了过去,若非封衡反应快,已经被他喷了一脸。
封衡垂眸,看着满是灰尘的衣襟上的药渍,再缓缓抬起眼皮,看向猛咳不止的辰王。
两人四目相对,眼神各不相让,同样的狭长凤眸,一个柔,一个锐。
从门扇处的角度去看,封衡坐在床沿,挡住了辰王的脸。
虞姝听见剧烈的猛咳声,自是焦灼,她站在门廊处,手里捏着帕子,问道:“如何了?怎的又咳了起来?”
辰王起初是为自己才受伤。
今日又是被封衡所伤。
故此,虞姝盼着辰王尽快好。
不然,她与封衡始终是欠了他的。
虞姝不喜欢亏欠任何人,她打小就得到的极少,匮乏久了的人,只要稍有良心,就很怕亏欠旁人。
她又深知封衡的性子,着实不太相信封衡会真心实意对待辰王。
封衡就是一匹狼,哪有恶狼会好心对昔日情敌嘘寒问暖的道理?
此时,封衡和辰王都听得出来,虞姝的声音甚是担忧焦灼。
辰王咳得更厉害了。
“咳咳咳……”仿佛肺都要咳出来似的。
封衡算是彻底看出他的别有心机,男人清冷的眉目再度挑衅的挑了挑。
封衡回过头,看向他的昭昭,脸上几乎是瞬间浮现出温和笑意,“昭昭放心,三弟无碍的,朕这就给他疗伤。”
说着,封衡握住了辰王的肩膀,将他拉扯坐起,随即也上了榻,坐在了辰王后背,催动内力给他调理体内紊乱的气息。
辰王的确好受了不少。
可他不需要康复。
眼下封衡找来了,他若是再一康复,便再无机会留在虞姝身边。
辰王神色赧然,奈何一时间想不出任何应对之策。
皇兄啊皇兄,他倒是又小瞧了!
封衡额头很快溢出薄汗,唇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去,虞姝几时见过这种场景?她倒是在话本中读到过,大抵这个时候,疗伤之人也会受伤。
此刻,虞姝才真正察觉到数日不见,封衡清瘦了不少,下巴的胡渣倒也不显得邋遢,反而有种经历世事沧桑的卓然。
三年多之前,封衡给她的第一印象,就是杀伐狠绝、高高在上,是无情无义的神祇。
入宫相处的日子,让她偶尔又觉得封衡骨子里尚存着一些少年人的意气与轻狂。
而多数时候,虞姝几乎忘了,其实,封衡也才是个弱冠不久的年轻男子。
他头上戴着冠冕,肩上是黎民江山,可谁又替他分担过稍许?
虞姝鼻头猛然一酸。
数日不见,甚是想念。
可这话到底是说不出口。
她不是一个很会表达情义的人,更是不敢表达。卫氏便是一个坠入情网的血淋淋的教训。
故此,虞姝在男女情感之上,始终是克制且清醒的。只因害怕会黄粱梦一场,内心深处的不安早已根深蒂固。
从前,她对辰王是克制。
而今,她对封衡亦是如此。
虞姝重新迈入门廊,担心封衡会像话本子里所写的那般,会耗尽功力,竭力而衰。这万一,封衡也吐血,她可就当真是祸水了。
儿时的情感匮乏,让她很难承受旁人给予的超乎寻常的对待。
虞姝站在床榻旁,不知所措,又不敢吱声,生怕会扰了封衡心神,她抬臂,给封衡擦了擦额头的薄汗。
拂面而来的兰花清香,让封衡睁开眼来,他冷峻的眉目含笑,一看见虞姝,就仿佛在黑暗阴冷之处看见了一道光。
见虞姝眼眶微红,封衡千疮百孔的心瞬间得到了治愈,比服用灵丹妙药还要管用,辰王就在榻上,封衡故意露出一抹苦涩笑意。
装可怜博同情这种事,他也是手到擒来。
装模作样,并非难事。
封衡嗓音有些干涩沙哑,像强者暂时沦落低谷,“朕无妨的。昭昭,朕……甚是想你。你放心,朕定不会让三弟有事。”
定是他的好皇弟故意掩盖了行踪,但眼下已经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,哪怕证据确凿摆在眼前,以虞姝的心性也不会让他对辰王下手。
再者,辰王一旦死了,虞姝会一直怀念。
他无法与一个死人争。
封衡很快就确定好了应对之策。
兵法有云,以彼之道,还施彼身,乃上策。
果不其然,封衡此言一出,虞姝眼眶更红,她轻轻抿唇,琼鼻也微微泛红,衬得芙蓉般的面颊,清媚至纯。
是时候了。
封衡置于辰王身后的双掌缓缓落下,“昭昭,朕……朕有些体虚了。”
辰王这时睁开眼来,太阳穴突突直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