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庶人(245)

“哈……”

宋简不又得咳笑了一声,这么多年,其实他是一个复杂,又几多转折的人。从前有人视他为乱臣贼子,洪水猛兽。后来又有人为他歌功颂德。到如今,除了如今靠在他腿上的女人之外,能够理解他的复杂和挣扎,能够饱含的深情地包容他,收纳他之外,别的人怎么看他,他已经全然不在乎了。因此他已经不太愿意去听别人对他的评价。

想着,他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,“在你眼中我竟然是一个好人。”

邓舜宜望着他略带自嘲的笑容,却郑重地点了点头。

“顾有悔看不明白,但我还是能看明白的。当官当官,多是为了给自己赚一副家当,给妻儿谋些前途,但做成你们宋家这样,青青零零,抖甩双袖皆是清风,骨骼作响,甚至子嗣单薄,内院凋零的,怕是举世难寻了。”

这话是说得很悲凉。

什么叫青青零零,两袖清风。这尚算是个干净的词。

可子息单薄,内院凋零却是在评述人生在世的生活种种。

宋简不想去细想,因为这会强让他想起陆以芳,想起陈锦莲,想起纪姜为他失去的第一个孩子,以及那一个用妹妹性命保下来的血脉。

因此,他摇了摇头,只淡声去接邓舜宜后面的话“你说举世难寻,我不能认。不说顾老,便你的父亲,邓老侯爷就堪为官道之表率。”

邓舜宜不置可否。

“不过,到了我这一代,就是有辱祖上荫了。若不是殿下,我怕还是楼鼎显口中的一只软脚虫。”

他说完也自顾自地笑出声来。随手拍了拍膝盖上灰尘。

纪姜咳了一声,肩膀微微耸动。

宋简扶按住她肩头,轻声唤她。

纪姜迷迷糊糊地应了一个“嗯”,仍未醒来。

邓舜宜温柔地望向纪姜。“让她睡吧。”

“你不是有事要与她说的吗?”

邓舜宜将头靠在牢门的木栏上,“现在想想,也不肖与她说。”

宋简笑了笑,冷不丁问道:“楼鼎显在渡白水河了吧。”

邓舜宜吓了一跳,头也险些磕在牢门上。“你还说纪姜没有跟你提过外面的事。”

“她是不是仿了我的笔迹,给楼鼎显写了手令。”

邓舜宜哑口无言,他吞咽了一口:“你竟都知道。”

邓舜宜又望了一眼纪姜,她的手掌仍然覆在宋简的膝上,人面被长发轻轻地遮住,发丝顺着她匀净的呼吸一蛰一拂。

“宋简,你到底怎么想的。”

宋简笑答:“我身在牢中,能怎么想。你是第一日认识纪姜吗?”

说着他也垂下目光,轻撩开挡在纪姜额前的长发。

“平日里看着就是一把弱骨头,但我哪一次拧得过她。她想做什么,不如就让她做。不管到哪一种地步,总之有我在,无论她在别处有多难过,都有我在,在我这里,再也不会给她一点伤害。”

邓舜宜长长的叹出一口气。天气已经冷了。牢中又阴得很,人口中的气这么吐出来,竟然化成了单薄的白烟。

外面暴雨不止,时不时地还夹杂着雷声。

纪姜不觉地蜷缩起身子,一点一点往宋简的怀中缩靠过去。口中轻轻地呢喃着什么。

邓舜宜弯腰去听,却也什么都没有听真切。

“她在唤什么。”

“鸣儿……”

“鸣儿是谁。”

邓舜宜回想了一阵。皇帝的名讳是忌讳,久而久之竟会被百姓渐渐忘去。他当真是用心地去回想了一阵,才把这个名字想起来。纪鸣,这是当今皇帝的名讳。

宋简望着纪姜摇了摇头:“梦到难受的东西,死也不说。你一生都在做选择。哪一次不是剖心剖肺的疼。”

邓舜宜无言以对。

他撑着膝盖站起身来,“宋简,你猜得没错,楼鼎显的军队已经渡过白水河了。顷刻之间,就要取帝京城得城防。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……想问问你。”

宋简没有抬头:“你问吧。”

“如果皇帝真的在这场浩劫之中死于梁有善之手。你要覆纪家的皇朝吗?”

“不覆。”

说完,他笑了笑。对怀中的人道:“你以前说的,先为大齐公主,后为宋简之妻是吧。如今于我而言,是既为公主之夫,终为大齐之臣。”

“不用怕,纪姜。”

第116章 尾声(四)

八月初三, 朝廷要杀人。至辰时起午门前挤满了帝京的老百姓。人们纷纷捧上银钱递塞给刽子手, 以求刀下人不吃苦。纪姜与邓舜宜一道立在朱雀大街的升平楼上,发黄的古柳枝条漏进窗户, 拂扫在邓舜宜的手边。

他随手从后面拖了一把椅子到纪姜身旁。

“坐吧。”

纪姜摇了摇头:“坐太久了,这会儿想略站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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