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还未说完,外面树影突然猛的一摇。
阴影闪在孩子的脸上,吓得他一下子哭出了声。纪姜忙弯腰将孩子搂入怀中。顾有悔从门外跨了进来。后面还跟着邓舜宜和黄洞庭两个人。
“纪姜,出事了。”
“出什么事了。”
邓舜宜抿了抿唇,没有说话。孩子的哭闹声震颤着耳膜,令在场的人都莫名得焦躁起来。
顾有悔上前,将孩子抱过来递到七娘手中。“先把孩子抱下去。”
说着,他又见邓舜宜不肯开口。喉咙里闷哼了一声。转身凝着纪姜:“我知道你遇事冷静,这次你也一定要以大局为重。宋简出事了。”
“什么?”
纪姜头顶嗡地响了一声。“出事了是什么意思,你们说清楚啊!”
邓舜宜道:“殿下,这件事太后娘娘原本不让我告诉你,但是,我也想过了,如果宋简有性命之忧,那么朝中的局面恐怕要失控。所以,还是只能告诉殿下,看看殿下有没有什么法子。”
纪姜焦惶。
“先别说这些,告诉怎么回事。”
邓舜宜道:“宋大人在江南清查矿税,拿住证据法办了阉党一派的贪官污吏共七十二人,彻底断了梁有善在南方私矿财路。本来该下个月初回京的。谁知道淮河的雨季提前到来,河水暴涨,发了水难。很多人逃难到了南京城外,南京城的一个城官,是我旧族中人,今日给我寄来了一封信,信上说,他在南京城外遇见一个叫张乾的人,此人说,宋大人和顾阁老被困在了一个叫涂乡的地方。
顾有悔道:“涂乡是我父亲的归老之所。那里离南京城不过十里之地。”
纪姜的肩头有些颤抖。“为什么会被困。”
邓舜宜吞了一口唾沫:“殿下,那个地方发了瘟疫,已经死了很多人了。”
“什么……”
纪姜看向黄洞庭:“南方大水之事,怎么半分消息都不曾传来。”
黄洞庭道:“南京城为了防止灾民入城,封闭了城门,消息走得慢。连如今这个消息,都是跟着那个南京城官的私信过来的。”
纪姜手渐渐捏紧,她看向顾有悔。
顾有悔也正看向她。
“你不用这么盯着我,你如果说你要去南方,我一定会拼死把你拦下来。 ”
说着,他逼近纪姜身边:“那个人不值得。”
纪姜扬起头,她的眼中仍然是顾有所熟悉的无畏和坦荡。
“他值得。”
第89章 涂乡
人能看见的侧面是不相同的。
蜜糖□□, 说起来天壤之别, 然而人吞咽的模样又极其相似。不可捉摸。
顾有悔凝着纪姜,他眼中有些许被竭力压制的零星火焰:“好, 他值得,那我去,我跟你发誓, 我一定把他和我父亲一道带出涂乡, 带回帝京。”
邓舜宜道:“你一个人去定然不行。如今南方有灾情,一旦宋大人他们染症,凭你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带他们上路。江南是邓家发源之地, 无论地形道路还是人脉关联,我都尚算熟悉。还是我去吧。”
纪姜摇了摇头:“小侯爷,你在刑部有差事,在这个时候绝不能擅自离任。还有你……”
她看向顾有悔:“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, 你得去找楼鼎显。”
“什么?你让我回青州,那你……”
“听我的话,顾有悔。”
顾有悔被纪姜抵了一声。声倒是稍微低沉下来。
“那你呢, 你要怎么办?你要一个人下江南吗?纪姜,你是一个女人! ”
一个女人又如何。
这么多年, 她不是一直一个面对着朝廷,面对着宋简吗。面对浩瀚的大齐江河和山川吗?
此时怀中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什么似的, 张开嘴,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。屋中的人却都在这放肆而无端的哭声中沉默下来。物影和人影静的像一副画。人们的额头裳渐渐起了一层薄汗。
良久,黄洞庭才终于开口道:“明日就是万岁爷的婚仪了, 之前和殿下计划的事呢,奴才和李娥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好了,我今日过来,就是要接殿下进宫的,现在……殿下?还来得及吗?”
纪姜望了一眼绿纱窗后面的天,一道谣言的阳光从云层后面投射下来,落在凤凰树的巨冠上,又被树冠的枝桠切割成无数的光影。每一块光影的边沿都血肉模糊的疼痛之感。
纪姜不由得闭上眼睛,然而眼前确实一片绚烂得血红色。
她终于明白,她连日不安来自什么地方。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断地梦到漆黑的深渊和甬道,也终于明白,宋简所谓的“下场”指的究竟是什么。
“黄洞庭,如果宋简回不来,我就算见到了万岁,也是逼梁有善狗急跳墙而已。到时候,不仅杀不了他,或许还会威胁到万岁性命和母后的安危。”